能让三爷失常,也只可能是因为叶丫头了。
说起来那个丫头最近也似乎有些不太正常,一个人独处时老是会失神,虽说原先也常常看她安静地发呆,但是最近明显是在烦恼着什么的模样。
书音又是一声长叹,无奈地看着窗外。
呜呜……他果然又被排除在外了。
晚间的应城依旧灯火通明,作为一座繁荣的大城,应城白日里车水马龙,到了晚上更是歌舞升平。
应城白家戏馆门前已经停了不少的马车,门口接待的小伙计都面带着温和有礼的笑容,将一位位客人迎入戏馆。
今儿个的戏馆格外热闹,虽离开场还有挺长时间,但人都到得极早,东家也特意交待了,让早来的客人们先进门喝茶。这个盛况在白家戏馆,也只有洛神女出场时才会见到。
放下窗帘,白云月转过身,看着正在镜前仔细上妆的女子,原本清秀的脸被那油彩沾染过后,居然是出奇的艳丽。
她专用的化妆间十分安静,与外面的喧闹成了对比,在开场前,不会有人来打扰她。
他安静站在一边,看着她轻轻地将油彩勾画到脸上,目光渐渐变得不同,气质渐渐变得不同,似乎在上妆的过程中,她也渐渐地变成了另一个人。
今儿个她要演的是青玄师傅新写的段子,在戏中所饰的是一位名妓,美丽绝尘,文采风流,原本是官家小姐,但是却因家中突遭变故坠落风尘,是个风华绝代的苦命佳人。她那本是清清的眼神渐渐变得清高冷漠,装满哀愁。她清秀的脸也在油彩的勾画下变得艳丽动人。
心中总是忍不要惊叹她的天赋,这样神奇地完全融入角色中,变成另一个人,将戏中人的感情完美地表现出来,纵是天下戏子万千,但能够达到这样的他却没有见过第二个。
她是真的用心在演,将每一个角色都当成活生生的人物在演,至少在台上的那瞬,她就是洛神,所以才会迷倒众生。
窗外的热闹完全不入她的心,而她身上近日一直隐隐透露出的忧虑情绪也渐渐消失不见,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扰乱入戏的她,那分隐在她心底深处的光华,开始不自觉地焕发出来,带着出奇的夺目神采,让他移不开目光。
那样鲜活动人的光华,让他当日无法开口阻止她上台,亦让他在后来总是忍不住想要见到她上台,不光是她唱得那样好,真正吸引他的,是她自己都没有发觉的,藏在心底深处的光。
转开眼,他目光扫过四周堆得满满的礼物,戏未开场,却已经有这么多人提前送了贺礼过来,实在不由为她觉得骄傲,他的小叶子啊,这般的优秀,怎么能不让他觉得骄傲?
但是心中又有些不悦,为她的优秀而骄傲,心中却又无法控制地承认,这样的美丽被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心里其实是有些微微泛酸的。
她是他一手带大的小叶子!他看着她一点点长大,陪在她身边,用心呵护,看着她出落得这般美丽动人。他的心情十分复杂,又想向世间所有人展示她的美丽,又有一股冲动想将她藏起,不让任何人看到。
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他随手拎过一个精美的金漆木盒,漫不经心地翻看,原本只是想要随便看看分散注意力,但这盒子中的东西却让他的眉头猛地皱了起来。
精美的木盒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全套金饰,这便也罢,最让他吃惊的是其中居然还有一条新娘盖头。
谁这么大胆?这难道是表示想要娶他的小叶子不成?
白云月忍不住在冷哼了一声,心里隐隐地涌起怒火,轻轻盖上盒盖,袖中的手不自觉握得咯咯作响。胆敢打他小叶子的主意,等他查出来定要好好招待一下。
“叶官儿,时辰到了。”门帘挑起,师傅轻轻地唤着,看到她转过头来的那瞬,青玄心中一震,虽然已经看了不知多少次,再看到时,依旧会为这个孩子的天分而震撼。
他的眼前,已经不是那个乖巧的小叶官儿,放下画笔的瞬间,她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抬起头,她的眼中带着几分落寞,带着几分清高,孤独又动人。
站在他面前的已经是一个美艳绝伦,才惊天下的苦命女子了,仅仅只是一个眼神,她已经令这个角色活了起来。
身为这个角色的作者,他不得不承认,叶官儿将他心中的那个女子完美地赋予了生命,似乎那个女子本就存在于现实中,他编造出来的女子,活生生地出现在了面前。
身为一个戏子,一个作者,他惊叹于她的天分,忍不住想要将更多的角色交由她来演,让她不断上升,不断进步,为更多的角色赋予生命。
但作为一个亲人,他悲伤于她的天分,这样一个天生就该演戏的孩子,想要平凡的人生,是多么的不容易。而无论多么有天分,一个戏子想要幸福,又是多么的渺茫。
青玄垂下眼,双手忍不住紧紧握拳,无论如何,他不能任她再唱下去,他心爱的孩子,不能像他们一样过人生。趁着现在,还不算太晚,他无论如何也要让她退出这个圈子。
叶官儿脸上冷若冰霜,听到了师傅的招唤却只是点了点头,这是她的习惯,一旦入了角色,在下台之前,心情总难以转换过来。众人也知她这个样子,所以在下戏之前都会尽量不打扰她。
她站起身,整了整衣服,抬头挺胸,像一枝孤傲的寒梅。
台前已经响起了锣鼓,她缓步走出房间,虽然看不到台前的情景,但心中依旧清晰地浮现出开场时的模样。
乐音响起,一声娇啼,小丫头咿咿呀呀地唱着出了台。
第7章(2)
夜色沉起,花楼灯火初上,小丫头受了鸨母的命令前来唤月娘。
月娘是花楼的头牌清倌儿,马上就要十八岁了,爱钱的鸨母受了爱慕月娘美貌所惑的一位富商的银钱,叫小丫头唤月娘前去,想要安排她正式接客。小丫头听得了消息,又是焦急,又是怜惜。一路唱着前来唤人,句句是对月娘美丽的怜惜,与对无良鸨母的愤恨。
小丫头在台中站定,停了唱腔,抬手做敲门状,口中轻轻唤道:“姐姐,姐姐开门。”
“稍候。”一声轻轻的嗓音响起,带着一点冷淡,却异常清丽,尚未见人,却让人忍不住想,这样美丽的声音,主人定也是美丽出尘吧。
“姐姐,妈妈唤你堂前去。”小丫头垂首立在门前念白道。
“所谓何事?”女子的声音依旧清清淡淡,随着应声,人挑了帘子走出来,尽避只是清淡的梳妆,素白的衣衫,但那气质却极是动人,让台下众人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看着她慢慢走到台中,明亮的灯光下,女子清淡却带着轻愁的容颜清晰地出现在众人面前,整个戏馆安静无声,只隐隐可以听到一些因为惊艳而忍不住地叹息。
“姐姐……”小丫头抬起头,看着月娘美丽的脸,神色欲言又止,红唇轻轻颤动了几下,终于忍不住将听来的消息告诉了她。
“天啊……”月娘闻言,又是悲,又是怒,一声长啼。
满场的观众的心都跟着这声长啼揪了起来,紧紧盯着台上,不敢错半分目光,有些个年轻女子甚至忍不住为台上的苦命佳人默默湿了眼角。
白云月站在侧台目光温柔如水,看着她在台上尽情地唱,心中满是骄傲。
虽然刚刚开场,台下的人却都已经被她完全带入了戏中的世界,这样厉害的孩子,却是他家的,是他白家的孩子,他可爱的小叶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