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固执让高磊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我去安排。但是,今晚你得好好休息。”
点了点头,直到高磊离开卧室,云湛都没再说话。
很深很黑的夜,笼罩下来。阵阵微风透过半开的窗户滑进来,掀着淡色窗帘轻轻卷动。
云湛的眼里,也是一片沉寂的黑。
当时,在他心痛如绞,喘息不定的时候,耳边却清晰地传来容若的声音,带着慌乱和急切。
可是,他更在意的,是她称呼他的方式。
湛!
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语调,就这样很自然地从她的口中逸出。
云湛随手按熄壁灯,一道莫名的情绪,隐在幽深平静的眼眸下。
容若抱着膝盖靠坐墙边。
夜已经很深了,大概,所有人都已经睡去。可她,却久久无法入睡。
如果没有经历几个小时之前的事,她都无法想象,原来自己是这么的脆弱和胆小。她,居然被云湛狠狠地吓到了。那样的心慌意乱、手足无措,这么深的恐惧就连当年在悬崖边她都不曾体会过。也许,当年是巨大的心灰掩盖了一切,让她感觉不到害怕,可是今天,她大脑一片空白,是真真正正地在发抖。
夜风袭来,感到一阵冷意。下意识地抱紧双臂,容若盯着地毯露出一丝苦笑。原来,自己是这么的不镇定。之前辛苦筑起的自以为牢固的冷漠的防线,竟在一时之间几乎完全崩溃。
接下来,事情究竟会发展成什么,这一刻竟连她自己都开始觉得迷惘。
在英国待了两天,仍没很好地调整时差。容若醒来时,已经过了午饭时间。
两三个佣人正在吸尘、擦窗。看见她出来,连忙放下手里的事情,迎上来。
“他们,都出去了吗?”她向云湛的卧室瞟了一眼。
“是的。先生临走时吩咐,不要打扰您休息。您现在要用餐吗?”
“嗯。”
在餐桌边坐下,对着佣人端上来的丰盛中餐,容若草草吃了两口了事。这两天,她都只有在晚饭的时间才能见到云湛。她没想到,他来英国视察的行程也能安排得这么紧,不过,这样对她来说也是好事。
那天云湛病发的当晚,她几乎彻底未眠。几乎是第一次,心里有那样强烈的困惑和挣扎。她的计划,能不能再继续?她和云湛,将来又将怎样?倘若再次发生上次的事,她还能不能强自镇定,抑或是总有一天会不小心失控地泄露自己的关心和秘密……
“麻烦你收拾一下,我吃饱了。”推开椅子站起来,容若满怀心事地离开餐桌。
第4章(2)
云湛在英国的别墅是幢三层楼的小洋房,容若之前并没有来过。这栋房子有着白色的屋顶和天蓝色的外墙,还带着很大的花园,就她这两天的观察,平日都有园丁在细心打理。看了一眼窗外透着阴沉灰暗的天空,容若打消了出去走走的念头,转而迈向楼梯,直接来到三楼。
一楼是云湛的卧房和书房,而她与高磊分住二楼的两间客房,只有三楼,她还没来得及看过。权当散心地推开每一扇门,这才发现,原来三楼应该是专门用来休闲的地方。除了最顶端向外突出的露天阳台外,还有设施齐备的健身室、游乐室,只是这些应该都已经闲置了很久。
每一间,容若都走进去看了看,当她的手轻轻抚上那些运动器材时,脑海中再一次浮现出云湛如今苍白的脸色,和行动不便的双腿。
微微心痛的感觉,在她来不及阻止前,又再蔓延开来。
明明刚过中午,天空却是一片惨淡的灰。在爱丁堡医院的大门前,一辆黑色的宝马静静地等待着。
随着车门的关上,略显冷淡的嗓音在后座响起:“回别墅。”
“高先生刚才打来电话,说客户的事已经办妥了。他还问,您现在在哪。他说,估计五点就能到家。”启动汽车的同时,司机回过头来,一一报告。
“知道了。”云湛为自己扣上安全带,微微闭着眼睛,应着。平静的外表下,掩藏着只有自己知道的正剧烈翻滚着的思绪。
鲍司的事,有高磊在,他几乎不用担心。而这一次来英国的另一个目的,也在刚才,达到了。
原来,容若真的曾经失忆。然而,也只是曾经而已。
想到刚才得到的证实,云湛的嘴角不禁掀起一个嘲讽的角度——
她骗了他。
容若竟然假装失去有关他的记忆,以一个完全陌生的姿态来面对他。
即使后来自己也有所怀疑,但他不得不承认,最开始,她伪装得极好,几乎骗过了所有的人。
伸手捂住胸口,俊逸的脸上逸出一丝苦笑。想到容若带着对他的所有清晰记忆,却用一脸的漠然和生疏面对他,云湛的心口不由得泛起一阵阵紧缩的痛。
是因为恨他吗?
她,竟这么恨他,以至于要连事实都要完全抹杀,而只愿当他是个陌生人?
只是,倘若真的恨他至此,又何不顺水推舟,从此完全离开他的生活?却反而走到今天这一步,愿意接受他的女友的身份,愿意重新开始?
其实,从听到医生证实的那一刻起,心里便已隐隐有了一个答案,只是,他不愿再去细想。
从再次相遇到如今,容若所做的每一件事,她的每一个态度,代表着什么,或是隐藏了什么,他都不愿仔细推敲。
并非懦弱地承受不起真相,只是,不愿而已。
“先生,您回来了。”
“容小姐呢?”
“在您的书房。”
将外套月兑下递给佣人,云湛自行转动轮椅,来到书房门口,推开虚掩的门。
灯光微暗,侧躺在乳白色沙发上的,是同样一身白衣白裙的容若。她闭着眼睛,长发微散地垂落在沙发边沿,身体微微蜷缩着,地板上放着残留着暗红色液体的高脚水晶杯。
推开门的云湛,看到的便是这种情景。他转动轮椅慢慢靠近,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还有地上的酒杯,再转头看向酒柜,无奈地摇了摇头。明明从来都滴酒不沾,可今天却喝掉了小半瓶他珍藏的法国红酒,难怪会醉到昏睡,竟连他进来靠近她都察觉不到,也不知在这里睡了多久。
云湛伸出手,动作轻柔地拨开她散落在脸边的发丝,沉睡中的她,完全没有了刻意伪装出的冷漠,回复从前柔顺安静的表情,是他所熟悉的容若。
修长的手指在细女敕的脸上流连,好半晌,低凉的声音才缓缓从口中逸出:“你究竟想要什么?”
沉睡中的人仍在安稳地呼吸,均匀的气息中,云湛收回手,闭了闭眼,敛去黑眸中的复杂神色,缓缓退开轮椅。临离开前,将腿上的毛毯轻轻搭在容若的身上。
必上壁灯的同时,他再次看向那张清雅的容颜。
不管她想要怎样,只要是自己能给的,他都将完完全全交给她。
近一周的英国之行即将结束,明明什么都没发生,容若却隐约觉得有什么东西已经发生了改变,但又说不清这种奇怪的感觉。
前天晚上当她在书房的沙发上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正盖着属于云湛的羊绒薄毯,除了诧异外,心里更涌起细细密密的温暖。也就是从那天起,她感觉到云湛的眼神有些变了,有的时候,她甚至觉得,他看着她时,是带着某种寻思和深意的。
尽避她疑惑和猜测,却得不到合理的解释。因此,她只希望,这些都只不过是自己的错觉。
雨点打在窗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仍旧是一个人用餐,当佣人端上冒着热气的蘑菇汤时,容若随口问道:“云湛是不是一大早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