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有一天,太子爷派人找我问你的情况,知道你回京我就到处打听你的下落呢。”芸香语带遗憾地对紫苏简略地说了一下柳善行的事件,才交代太子交办的事情。
“太子殿下的意思是如果我寻到紫苏姐就带你到可漓山一趟。”
到了这种地步,紫苏的心几近麻木,可还未能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愣愣地出了一会儿神,才开口问,语气细微,几不可闻:“他真的死了吗?”
芸香对紫苏与柳善行一路来的感情知道得也不少,明白她心里的痛楚,可是……咬了咬嘴唇,狠心道:“紫苏姐,连陵墓都有了,这、这还能是假吗?”
紫苏没有再说什么,芸香担心地看着她,见她恍恍惚惚的样子,害怕她会一下子跌倒,连忙上前搀扶。
“紫苏姐,人死不能复生,还是节哀顺变吧。”
紫苏轻微地摇头,突然清晰地说:“带我去。”
“去哪?”芸香被这没前没后的一句弄得模不着头脑,好半天才明白过来。
“带我去见他。”紫苏再说了一遍。
芸香点头,这也是皇太子交待她的任务,说是三皇子西皓佑棋的遗言,虽然她不明白带紫苏姐去看一个陵墓有什么实质上的意义,更别说双方已经是休离的关系,可现在看来这也是紫苏姐的心愿,她一个旁观者除了按吩咐办事还能多说些什么呢?
唉,老天爷真是跟紫苏姐开了个大玩笑。
☆
可漓山的多琐尔皇族墓群位于京师不远处的一片广大的平原上,是天朝历代皇族近支长眠的地方。
既然是皇陵,自然是风水俱佳的宝坻,但既为陵园,豪华雄壮也掩不住风草凄清。
天朝皇室悦平亲王西皓佑祺之陵
细细地模着冷硬的石板雕刻字体,不能相信那个存在自己心中温暖亲切的笑脸就这样彻底被埋葬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宫廷中的勾心斗角、诡变多端,她一个丫鬟出身的女子不可能了解得太深,只能从芸香的只言片语中猜得一点点痕迹。
她不该留下他一个人在宫里啊,他那样的人哪是能在宫中的腥风血雨中浮沉的人物,她早该想到这一点,这、这是对她最大的惩罚,惩罚她的自私、惩罚我的逃避……
眼睛干涩得很,流不出半滴眼泪,紫苏只能呆看着面前的石碑。
相信对方,两个相爱的人一定能面对一切风浪。
蔡婆婆的温柔言语回响于耳边,可也许她也无法回答如果悔悟之时,已经是人鬼殊途,那又该怎么办?
这个痛果是我自己一手造成的,紫苏呆呆地想,坐倒在地上,许久都没有动一动,如果不是被风吹动的小草和衣摆的飘动,真的会让人以为天地也因为她无法述说的悲恸而静止了。
相府门庭,柳树清风,相识相慕始终。
静逸横波,天涯沦落人路同。
月夜清影心相近,火海中,情絮深种。
喜难禁,天公作美,能成眷属。
谁料世事变幻频,一朝登凤楼,却无喜梦。
休书一封,竟因檀郎爱侬。
钟情最怕相思梦,悔恨中,奔扑初衷。
冷石碑。无处能寻,君影何踪。
耳边传来芸香的低声饮泣,奇怪自己竟哭不出来,脑海中只反复出现与善行之间的种种。
“善行,善行,我……”自己到底想与他说什么呢?最终还是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抓住坚硬冰冷的墓碑,紧得手指都在发抖,却依然没有泪。
整个思绪正处于天崩地裂之中,一只手抚住了纤弱颤抖的肩,很温暖的触感,是芸香的安慰吗?没有用,如今什么安慰都解除不了我如堕冰窟的心。
带着暖意的吐息,熟悉的、以为再也不能听到响于耳边的声音轻吟起过往曾吟唱过的诗词——
明月几时有?
把酒问青天。
不知夭上宫阙,
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
又恐琼楼玉宇,
斑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
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情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不,不,不,不会是真的,紫苏用手捂住了嘴,不敢转过身去,非常害怕这只是绝望之中的一场美梦。
“紫苏,真的是我啊。”明白她的心思,柳善行松开了她的肩膀,继而搂住了她,在她耳边轻语。
真实的温度让她清醒,干枯的眼眶湿润起来,宛如久早的大地重生,甘露重现,眼睛盛载不住流泉,任它流淌……
紫苏缓慢地转过身来,终于看到了盘踞在她脑海的容颜,依然明亮清澈的眼眸,还是清雅斯文的气质,只是眉宇间多了几许成熟的沧桑。
“你瘦了……”,柳善行心疼地为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
紫苏摇摇头,需要确认似的模模他的脸,再回眸看了看墓碑,心有余悸,“这是什么回事啊?怎么会……”
柳善行长叹一声,把紫苏离去后所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被软禁的时候,我本来不抱可以沉冤昭雪的希望,却没有想到太子竟积极去调查,还在皇帝面前分析……”
“太子?”紫苏听说过他的生母和太子生母之间的纠葛,有点意外。
柳善行笑笑,看着将被黄昏取代的蓝天,有些感慨:“他母亲的行为并不能代表他的为人,太子是个正直的人。”即使自己从小在宫廷中长大,比起自己,西皓仍是太子的最适合人选吧。
紫苏理解地看着他,她却相信这是善有善报吧,善行以公正的心对待太子,太子本性仁厚,所以也以诚相待。
“出事以后,我单独在景华宫里想了好多,为什么会造成今天这个局面呢?以往我只是被动地接受命运的安排,直到你也离我而去,我才知道这样是大错特错……”
“离开你是我不对,我太自私了。”紫苏听到这里,打断了他的话。
“不,是我不该轻易放手,我应该对你的幸福负上责任,安排我们最好的去向,去争取辈同的幸福。”柳善行捉住紫苏的双手,他坚信这次绝对不会轻易地松开了,深刻地凝望着紫苏的眼睛,发自内心地说道一:“原谅我一贯的懦弱造成彼此的不愉快,幸好一场祸事反而令我有足够的时间醒悟过来,从此我不属于那座皇宫,也不是什么西皓佑棋,我是柳善行,紫苏的柳善行。”
紫苏被他这一番话感动得热泪盈眶,投入怀念已久的怀抱。
“蔡婆婆也说过,只要深爱着彼此就能够一起面对人生中所有的风浪,我也想明白了。”
“蔡婆婆?”
“嗯,她是我的恩人,住在仙云山脚下,我们可以一起去看她。”
“好啊,还可以去找我爹娘。”
紫苏突然想到了些什么,从他怀里抬起头来,“皇上答应放你走?”
柳善行乐观地耸耸肩,用眼角余光扫了扫悦亲王的陵墓,“三皇子已经入土为安了,哪还能留在宫里。”
“可是,可是……”紫苏脸都红了,吞吞吐吐的。
“可是什么?”
“可是你已经写过休书给我了。”虽然是自己逼他的,可是依然是写了。
柳善行先是一呆,后大笑出来,“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啊。”
“有什么好笑的。”
“你忘了吗?那封休书上写的是三皇子要休掉其妻尹氏,不是柳善行要休掉紫苏喔。”
紫苏眼睛圆瞪,没有想到他会这样说,凝望良久,最终也笑出声来,相比柳善行未现身时的心情,真有如地狱与天堂之别。
失而复得,怎不叫人格外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