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让紫苏为难的原因?白薇一口一个皇兄,这过分亲热的态度让柳善行心生戒备,有了刚才西皓佑祉的事情,他对自己身处的环境顿时充满了不安全感。
虽作如此感想,可是口头上还是不得不客套。
“有什么事情,公……白薇你就直说吧。”
“那我也用不着转弯抹角,那天在祁家发生的事情,你们也在场,事情的经过有目共睹,我无须多言,如今妹妹只希望三哥能在父皇面前为我夫君求情,让他把祁宰相和祁乐从大理寺监牢放出来吧。”白薇的态度略带恳求,语气却依然减不去她心中所认定的界限。
经她这样一说,柳善行才想起祁家的祸事,圣旨,祁宰相因敛财而侵吞修堤坝的银两,因此才造成了云乡里那次大型水灾。
“这件事情恐怕我无能为力。”
白薇一震,紫苏微微低下了头,她早已料到他会给予公主这样的答复,果然。
“为什么?如今父皇那么重视你,只要你开个口,相信他不难答应……”
柳善行烦恼地一甩头,蹙眉道:“不是这个问题……我想请问你一下,祁宰相侵吞修堤的银两,确有其事吗?驸马确实是知情不报?”
“……我也知道这是祁宰相的不对,可是他毕竟是我的公公,祁乐身为他的儿子,没有上报实情也是情理之中嘛,你就看在我这个妹妹的分上,还有以往的交情……”
没等白薇说完,柳善行伸手止住。
“公主,你可有亲眼看到云乡里的灾情?你可知道因为这场人为的灾情,多少温暖的家庭弄得家散人亡?这样严重的罪过岂可因为我去求情就可以赦免,祁宰相既然真的曾侵吞公银,导致这样的惨剧发生,他就应该得到相应的处罚,不能因为他是皇亲国戚而有所徇私,至于祁驸马,我能了解他身为人子的心情,可受难的人们不也都有父母子女吗?他怎能对父亲的所作所为视若无睹,放之任之……总之,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是,这是朝廷的案子,也是我亲身经历的灾难,我无法为你求情。”
紫苏向柳善行投去支持的目光,这番道理她在他回来之前已经对公主分析过了,无奈白薇不认同她的话,非要与善行面谈。
“你真的不愿意帮我这个妹妹?”白薇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现出一股冷意。
“不是我不愿意,而是我不能。”柳善行坚决地说。
白薇听了冷笑一声.不屑道:“你还真是清高呢,才当了几天的皇子,就端出一副公正严明、爱国忧民的样子,真是可笑!你以为带上了一顶皇子的帽子就可以摆月兑你卑贱的过去吗?父皇宠爱的人,不管是阿猫阿狗都能让人捧上天去,你母亲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原来也只不过是一个来自乡下的女人!你以为你高唱着这样的论调,你就可以胜过四皇兄了吗?我可以告诉你,即使他母亲刘皇后没有设计让你失去皇子的身份,你也比不上四皇兄!这是老天注定的,你怨谁都没有用!”救人无望的心情使白薇口不择言,说得柳善行深吸了一口气,踉跄一退。
我何曾有过怨恨?
我何曾想与太子相比?
我又何曾愿意冠上这皇子的名号?
太多太多的话,想剖白,欲言又止,始终没有说出来。
彼此不同的立场,她不会明白自己真正的感受,再多的辩解也是枉然。
柳善行虽无言,紫苏却不得不说话了:“公主,善行绝对不会抱有你所说的心思,那些遭受不幸、丧生于水灾的人都是他的乡亲,甚至连他本身也是受害者,祁宰相的行为原本就是法理所不容,公主怎能颠倒是非黑白?”
白薇的怒气和不甘还没有缓和下来,让紫苏这样一说,更是气愤,喝道:“你住嘴!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跟我说话,他好歹还是西皓佑棋,即使我再不愿意承认,他也是我的三皇兄。而你,你只不过是一个小丫鬟,你以为你嫁了个皇子就是王妃了吗?父皇根本不想承认你!攀了高枝就忘了自己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叫人恶心!”
白薇的话正巧击中了紫苏的痛处,她正焦虑于与柳善行出身上的突然失衡,就迎来了公主的当头一棒。她的脸色变得苍白如纸,一下子褪去了所有的血色,咬牙不语。
柳善行能够承受白薇对自己的指控,却无法容忍她对紫苏的侮辱。
“你请回!我们这种卑贱的人只怕会熏坏了公主的贵气!”鲜有的怒火让他的口吻讥讽得近乎无礼。
“嘿,我算是来错了,可是你也别以为父皇真能宠你一辈子,他如今之所以这样重视你无非因为你是他念念不忘的女人所生的罢了,只要他对你抱有的幻想褪色,恐怕有你难受的时候。”白薇已经对求情的事死了心,搁下这样的一句话转身欲走,却被紫苏叫住。
“公主,你确实来错了,无论我们的身份是高是低也无法改变祁宰相犯罪的事实,事情的重点根本就不在我们两个人身上,相信你自己心中也很明白,不是吗?”
白薇一颤,无话,带着侍女匆匆离去。
白薇离去,景华宫的大堂只剩下柳善行和紫苏两个人默默相对。
“紫苏……”
名字喊出了口,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才好。
紫苏抬头迅速地看了柳善行一眼,见他欲言又止,心里竟突然一阵酸楚,她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舒出。
“你不必说什么,你想说的话我都明白。”
对于她这种态度,安慰的话还如何说得出口。
说什么都显得多余。
一纸休书
一片迷雾,触目之处全都朦朦胧胧,紫苏却清楚地认出这里是自己的出生地——尹府,而自己也变回了那个年仅七岁的女孩子。
娘很早就去世了,早得自己都记不清她的容颜,爹虽然疼爱自己,可是也在这年离她而去,撤手人寰。
对她从来不会有好脸色的大娘出现在面前,一向极注意保养的容颜,如今失去了她力持不动声色的平和,刻画上狰狞的线条。
“野丫头,你根本就不姓尹,你娘那个贱女人偷了汉子才生了你,滚出尹家去!”
她知道这是诬陷,极力争辩着:“你撤谎!我确确实实是爹的孩子,我娘也是个清白人!”爹总爱说娘生平的事,每当提起娘,他脸上总会出现一种发自内心的愉悦。
尹夫人更怒,她原来的目的就是想赶走这个小眼中钉,所说的一切只不过是借口。
“你一个小杂种懂什么!来人啊,把她给我轰出去!”
不由再分辩,仆人已经将她推操出大门,看着朱漆大门“轰”地关上,她的心也跟着一颤。
为什么?
为什么是这样?
她,一个七岁的孩子,成为了离群无家的小搬羊。
遇上了相国夫人的那天是个雨天,她一早已经肮脏瘦弱得像个讨饭的小乞丐,只有那清澄的眸子仍然闪着光,就此打动了祁夫人。
“你为什么会被赶出来啊?”相国夫人同情地问。
她把事情的经过娓娓道出,相国夫人微微点头,“真可怜,妾原本就没有身份地位可言,还连累孩子受苦。”
祁夫人的这句话深刻地印在了她的脑海里,一直没有淡化半分,原来她被赶出来是因为母亲是爹的小妾,没有身份地位。
相国夫人的收留是件幸运的事情,刚来祁府的时候,她真的这样认为。被分派到洗衣房里当小丫头,却尝到了因妒忌带来的教训。
外来的人,总不免要受到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