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到床边,看着他骨骼分明的手。
赵沐雪识趣地低声道:“我累了,到外面休息一会儿,请你帮忙看顾一下,有什么情况叫我好了。”转头对季梨奈道:“季小姐要不要也去休息一下?赶来赶去得很累人吧?我这个弟弟天生就是讨债的主儿,谁都得围着他团团转,真是让你见笑了。”
季梨奈笑着说:“无所谓。休息一下也好。”然后拍了拍殷弄苏的肩头,“苏,我就在外面。”
殷弄苏点了点头.
病房门被细心地合上了,殷弄苏叹息地看着床上展着眉头睡得安稳的男人,“讨债鬼!”
轻轻执起他的手,慢慢放到颊边。他的手很温暖,就连最冰寒的心似乎也能被融化。她调整了一下位置,靠到病床前,趴睡了下来。打了个呵欠,一夜没睡的殷弄苏很快进入梦乡,就算在最沉的梦里,两只手仍没有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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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一个星期,殷弄苏都是在病房内度过,而季梨奈在第二天就离开了。赵枕夜对治疗开始配合,恢复得也很快,赵老夫人每天来看孙子两回,其余时间则在公司坐阵。赵沐雪白天在医院陪弟弟,晚上则回家,安心地留下殷弄苏看顾赵枕夜。
殷弄苏明知那是赵家的人有意在为赵枕夜制造机会,奈何也无可反驳,只能默然接受。
九天后,赵枕夜已经能在搀扶下踏出病房。
于是,他每每缠着殷弄苏“出外走走”。念在他被关在除了白色之外,没有别的色彩的病房中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殷弄苏多数都陪着他出去。
结果,两个人的约会,竟然是在医院楼下的大草坪上展开。
赵枕夜每次都说笑“我从来没听过这种事,追女朋友得追到医院才能追上,可见老天真是嫉妒我,好端端的要派下一个你来折磨我,说出去谁都会笑死,我竟一边由你扶着,一边约会。”
殷弄苏每到这个时候总会赏他一个白眼。赵枕夜则是嘻嘻哈哈地玩笑着,一副“你耐我何”的样子。
那一天的早晨,照例是“望风”时间。
赵枕夜早早拉着还没睡醒的殷弄苏到了草坪上.
天很蓝,一贯的秋天的蓝色。
两个人坐在树下的椅中,阳光透过树阴斑驳地照在他们身上。
赵枕夜眯着眼,懒懒地靠着.
殷弄苏则静静坐在他的身边,看着膝盖上的阳光圆点。她闲闲地问:“你这几天一点事情都不做,不会闷吗?”
赵枕夜笑嘻嘻地道:“不闷。说实话,我好几年没好好休息过一天了,这几天就当是把以前积下来的假全享受掉。而且有你陪着,怎么会闷呢?”
殷弄苏啐了一口。最近这个人老是很习惯地说一些甜言蜜语,说得她耳根发热,而他还是没事人一样。
赵枕夜伸出手,拉过殷弄苏的,两只手握着,放在阳光圆点下,温温暖暖,气氛平和。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的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尖叫。
是小孩子惊恐无比的尖叫。
两个人一惊,转过头去。
身后一片喧哗。
一个粗壮的男子正捉住一个五岁样子的小女孩,披头盖脸地打骂着。
那个瘦削的女孩如幼弱的雏鸟,拼命挣扎着,偏偏她的力气之于男子,如同蚂蚁撼树,毫无反抗的能力。
旁边有个白衣的护士惊恐地缩着,嘴里喃喃着“别打了”,但是已经吓到无法动弹。
殷弄苏跳了起来,冲了上去。
赵枕夜一把没拉住她,只来得及在后面喊了一句:“别轻举妄动!”但他只能看着殷弄苏直直冲到那男人面前,一把拉住男人正要往下打的手,再一把拉开小女孩,愤怒地骂:“你是禽兽吗?这样殴打一个小孩子!”
那个男人斜着眼睛看着殷弄苏,想要甩开她的手,但愤怒产生的力气大得很,他居然没有甩开。赵枕夜也终于来到了这群人身边。
男人鄙夷地说:“你这女人不要多管闲事!她是我的女儿,要打要骂都是我的事,你管不着!”
殷弄苏不动如山,“是你的女儿就可以随便打骂么?这么说起来,你妈都可以拿刀杀了你了?她是个独立的个体,你没有权利这么对她!”
那男人掴起右掌就想打来,殷弄苏偏头躲过,但眼看不对的赵枕夜迎了上去,那一掌正好打在他的胸膛,赵枕夜整个人被抡了出去。
又是一声尖叫,赵老夫人跟孙女正好过来,恰好看到孙子被打的一幕。陪同的人冲了过来,一把扣住男人,“你是什么人?居然敢打我们少爷!”
那男人的手被擒到身后,整个人都被反转了过来,眼前一片金星,他大叫着:“千什么?多管闲事!他自己冲上来的,我哪里知道!”
赵老夫人板着脸质问:“你是谁?”
赵枕夜在殷弄苏的搀扶下爬了起来,模了模胸,笑着说:“没事。我们不认识他。不过这个男人正在打小孩子,我看不过眼,才冲过来的,没想到现在我跟个孩子一样,一点力气也没有,一掌就把我打倒了。”
赵老夫人这才看到畏缩在殷弄苏身后的小女孩。
那个小女孩腊黄的小脸上还是惊恐,看着骂街的男子,眼睛不安地睁着,手紧紧揪着殷弄苏的衣裳一角,全身都在颤抖。
赵老夫人和下面色,对那小孩子说:“这个人是谁?”
孩子看着鹤发的赵老夫人,迟疑了很久,才细细软软地说:“他是我爸爸。”
赵老夫人看着孩子破烂的衣裳、红肿的脸和青紫的手腕,心中一惊,说话越发放得柔软:“他打你?”
孩子又迟疑了很久,不敢看男子疯狂的眼睛,小小地点了点头。
殷弄苏狠狠瞪了男子一眼,抱起小女孩,“跟我们进去好不好?”
那个男子叫了起来:“是我的女儿!你们管什么闲事?”
赵枕夜看了殷弄苏一眼,殷弄苏如同母鸟护雏般的神情,让他心念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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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殷弄苏的坚持下,那个男子最终被送进了警察局,被控以“对幼童施虐”,而把小孩子暂时收留了下来。
赵枕夜看着殷弄苏给女孩涂药,换衣服,微笑着说:“很少看到你对人这么关心。你从来对人都冷冷淡淡的,要看到你在意的神情,真是不容易。刚刚你那样冲上去,不知情的人或许会怀疑她是你的女儿,则你急着保护她。”
殷弄苏扫了他一眼,“正常人看到这样的情况都会冲上去的吧?我体谅你腿脚不便,你倒还说风凉话?”
女孩听到他们之间有些像吵架的话,睁大了眼睛.来回看着他们俩,眼中有一抹害怕。
殷弄苏心中怜惜,低头笑着道:“阿姨跟叔叔开玩笑呢,你不要害怕。”
女孩乖巧地点了点头,垂下头去,看着手背上红红的药水。
殷弄苏拿出梳子,把她那一头被男子揪得凌乱的发轻轻梳理,一边问:“你爸爸常常打你?”
女孩摇了摇头。
殷弄苏一怔。女孩的身上留着不少伤疤,不少明显是常年累月积下来的,有烧灼的痕迹、被利物戳伤的痕迹、也有拧饼的青肿、硬物打击留下的痕迹。她深知,像那样粗暴的男人,可能已经习惯了对女儿施暴,但是孩子的回答却让她有些惊讶.
“是吗?”她又问。
女孩抬起头,“是的。我爸爸只是心情不好,他不是故意打我的。”
殷弄苏心中一酸,但是强自微笑着,“是吗?那他这次心情不好吗?”
“嗯。今天医生跟他要钱了,可是我们没有钱。爸爸拿不出钱来,心里当然不高兴。”女孩很认真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