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太太又说:“昨天晚上,枕夜醒过一次,神志不清,那时候他姐姐守在边上,就听那孩子迷迷糊糊地叫了好几声你的名字,沐雪才叫他一声,他居然挣扎了起来,吓了所有人一跳,打了药才让他再睡过去的。之后的时间,他好像一直在做噩梦似的,老是皱眉烦躁的样子,医生说他虽然处于昏迷之中,但精神紧张,对恢复很不利。
可我们这些人哪有什么办法。想来想去,只能请殷小姐去看他一趟,希望能有所帮助。”
殷弄苏十指交握,“他不是昏迷着?我去不去他又不清楚,我想不会有什么作用的.”
赵老太太的神情加了一份急切,“我现在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了,殷小姐放心,我知道你现在有生意要做。护理期间你的损失我一定会加倍赔偿,或者我派专人打理你花店的生意,一定让你没有后顾之忧。只请你帮忙照看一下枕夜,有用没用,尽人事听天命吧.万一真有什么情况,专业的医生和护士会照料。如果没有什么用,我也不会怪你,只请你帮帮忙,看在我一把年纪,又只有这么一个孙子,答应我吧!”她看到殷弄苏神情犹豫,态度越发恳切,“我也知道,当初我待你真是不厚道,你要怨我怪我也是难怪的。我向你赔礼,拜托你别跟我这个老太婆计较。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帮帮忙啊!”说着,眼泪就要流下来。
殷弄苏抿着唇,毅然答应:“老夫人你别这样。我会去的,你放心。”
赵老夫人猛地抬起头,感激地看着殷弄苏,“真的?”
“既然答应了,我就不会反悔。”
赵老夫人从包里抽出手帕,擦着眼泪,“太好了!太好了!”声音哽咽。
殷弄苏沉默着,为可以看到赵枕夜而欣喜,又深深地担心,还在为她和他不知结果的未来恐惧着。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做,也不知道现在的决定是否明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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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护室外,赵沐雪神情疲惫地靠在椅中。殷弄苏与赵老太太两人向她走去,脚步声在安静的病房内听起来格外清脆。赵沐雪警觉地抬头,见到是她们两个,露出了宽慰的眼神。
才不过几天,她的样子看起来也狼狈了几分,原来高贵妍丽的模样打了一半折扣。
赵沐雪站了起来,迎向两人,冲殷弄苏投去了感激的一眼,“你能来太好了,真是十分感谢。”
殷弄苏摇了摇头,“没什么。”眼睛不自觉地望向病房内,却只能看到白色的被子,白得那么刺目惊心。
赵沐雪善解人意地说:“要不要进去看他一下?不过为了防止细菌感染,你得穿上医院规定的特殊衣服才能进去。”
殷弄苏点了点头,“好的,麻烦你帮我准备一下吧,我换衣服。”
病房内安静得出奇,只有仪器发出冰冷的声响,一切安静得让人心悸。
殷弄苏慢慢走了进去,靠近病床还有一米的时候,她突然停了下来,居然有些不敢往前。
迟疑了近半分钟,她才挪动步子,靠近赵枕夜。
他的双眼紧闭,脸色是不健康的腊黄。比起殷弄苏印象中的模样已经是瘦了一大圈,眉宇间有极深的皱纹,双手放在被外,插着各种管子和线。殷弄苏停了下来,再不敢走近了。
低头看他,一种欣喜慢慢升起。他就这样平静地躺在离自己咫尺的地方,如果不是这些仪器和纱布,或许会错认为他这是睡着了。就这样平平静静地睡着……这样想着,她笑了起来,眼里含着泪水。
忽然,被子外赵枕夜的手抽搐了一下,慢慢地、不自然地握紧。殷弄苏心惊胆战地看着那些输液管,抬头,赵枕夜的眉头锁得更紧,干裂的唇喃喃地嚅动着,有很深很急促的呼吸声。
殷弄苏不知所措地望望窗外,发现赵沐雪正飞快地奔向隔壁的医生监护室,而赵老夫人则面色惨白地盯着孙子,一眨不眨。
镑种仪器急促地响了起来,殷弄苏完全手足无措。低头间,看到赵枕夜的手正紧紧地揪着被子。
急中生智,她飞快地抓起他的手,将手指拉直。但昏迷中的赵枕夜力气仍然极大,抽搐得更厉害了。
殷弄苏咬着唇将他的手罩了起来,叫着:“你就不能让人放心一点吗?”一边喊着,泪水滴了下来。
一滴滴,落到他的手背上。然后,奇迹般的,赵枕夜的手慢慢松开了,殷弄苏瞪大了眼睛,仪器的声响渐渐平稳下来,病房又变得安静而规律。
冲进来的医生飞快地拨开了发呆的殷弄苏,迅速做着各项检查。几分钟后,他吁了一口气,直起身来对着几个家属比了个“安全”的手势。
殷弄苏茫然走到室外,被赵沐雪一把抓住手,“我就知道叫你来一定不会错!”赵家这位一向冷静的大小姐甚至热泪盈眶。从揪心到放心,短短几分钟时间,让赵沐雪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殷弄苏却忍不住微微申吟了起来。这算哪门子的苦肉计?为什么这样戏剧化的折磨要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环视周围欣喜的脸,她说不清心中泛起的到底是什么滋味。
是快乐是放心是懊恼还是……后悔?
赵老夫人很快被孙女劝去休息了,只留下殷弄苏和赵沐雪守在医院。
赵枕夜是“特殊”患者,因此特护病房外就是家属的休息室,赵沐雪要了两杯咖啡后,把殷弄苏拉了进去。
两人共同蜷进沙发里,喝着味道不怎么样,但总算是热乎乎的咖啡,一直紧绷的心弦似乎也随之慢慢松开,心态平复了起来。
赵沐雪自嘲着:“我现在看起来是不是老了很多?不过刚刚的情形你也看到了,说实在的,这种折磨之下,我不老才奇怪。再来两回,寿命都不知道会减多少。”
殷弄苏笑了笑,沉默地饮着咖啡。
赵沐雪换了个姿势,以便让腰能靠到沙发上,“我很好奇,女乃女乃是怎么把你给说动了,前几天枕夜说起你的时候,还是一副拿你没辙的表情。我以为你多半不会来看这么个‘普通朋友’的。”
殷弄苏绕开这个话题:“你们姐弟好像挺亲热的。”
赵沐雪心知对方不喜欢提起与自己弟弟的关系,聪明地不再说下去,顺着殷弄苏的意思换了话题:“是啊。最近好像还不错,说起来真是奇怪,原来我跟他的关系你也是知道的,感情实在不怎么样。我原以为隔了五年再见面后,只会更生疏,结果现在居然可以淡以前从来不会谈论的话题。有时候我自己也想不通,怎么就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不过说实话,比起以前的冷淡,还是现在这样子舒服,我跟枕夜都不太会如漆似胶,大家这样子,挺好?”
殷弄苏听着,沉默着。
赵沐雪看着她有点失神的表情,继续说:“他从小到大都很要强,什么事情都喜欢争第一。外表看起来还谦和,骨子里却不知道有多骄傲,有这样的弟弟,真不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压力太大,更何况家里人当他如珠如宝,对我就平平淡淡。有时想想真是不平衡。凭什么付出同样的努力,他就可以得到比我更多的赞扬和爱护?凭什么有一样的用心,他就天生是大众的焦点?这样一想,我真是越来越讨厌他。那会儿我还有个念头:如果没有他赵枕夜,我一定会幸福很多。”赵沐雪微微笑着,像是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
“那一年我离开的时候,心里不知道有多恨他,不过前些日子见了面之后,才发现那种恨已经变了。这次听到他受伤的消息,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这时我才真正意识到,赵枕夜是我的弟弟,而我是他的姐姐。这种关系不是说断就能断的,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记挂他。很高兴,我没有明白得太晚,不至于无可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