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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雨斜阳 第2页

作者:秦聆

由喜娘背入了轿,溱雪只觉身子一轻,知道是起轿了。

罩头不厚,从锦绣中望出去,世界一片彤红。她抿着唇,轻轻地一笑,只是心里仍是有些忐忑不安,一只手紧揪着裙裾。半晌她才发现,手心里竟全是汗。她低下头,瞥见了腕上的玉镯,心里才平静了些。

还记得昨晚,众姐妹们围着她说笑,那是在挹秀楼的最后一夜,是与姐妹们相处的最后一夜。有道是侯门一入深似海,自此她再不可能与烟花间相结的好友再聚。

灯火明灭间,有人塞过这只玉镯:“愿你郎君如玉,温良谦厚,待你如蜜似糖,让你一生幸福。才不枉我们将你送出门去。”灯光里,镯上映出怔怔的容颜。玉质温润,价值不菲,而风尘女子,一文钱也是血汗得来,都指望着能给已无希望的自己养老所用。而这只玉镯,有着几多想愿,几多祝福。

溱雪摩娑着玉镯,低下头,一滴清泪顺着镯子滑落。她这才明白,真要离开家了,离开姐妹了。

她握紧了玉镯,暗暗劝慰自己:身离心不离,她是从家里嫁出去的。

又想到将要唤作良人的那个人,溱雪心里一阵甜蜜。记起他平日深情的眼,还有那句“在我心中,你是最干净美好的女子”,这才使她倾心下嫁。

想到他,溱雪忍不住嘴角弯弯,心中憧憬。

微微抬起头,她忽然发现外面人声稀了,静了。姐妹们说是请人敲打到新郎家门口,人呢?她皱起眉,按捺下疑惑,没有问。剑曾说过家里不让他到挹秀楼迎娶。她虽怨,却知道世家最要面子,迎她为妾一定希望低调些,因此也没说什么。正因如此,轿外之人全是她不认得的,若探头去问,她恐怕被人笑话。

行行复行行,周围越来越安静,只听到沙沙的脚步声。溱雪不由得眉头结得更紧。

忽听轿旁喜婆轻声道:“小心点儿。”轿子一簸,像是过门槛的样子。

入了南宫家了吗?该踢轿门了吧?溱雪有些心慌,前夜里嬷嬷那许多嘱咐全记不清了,心乱如麻。

然而轿外一片寂静。

轿外有人冷冷地道:“溱雪姑娘下轿吧。”一双手从轿帘穿过,握住她的手臂,要她下来。

溱雪心中一沉,火气就上来了。但她握紧拳头,压下满心的不快。

深吸口气,她依言下轿。

眼前忽地一亮,那罩头被身后的喜娘撩去,手一松,织锦鸳鸯坠落尘中。

溱雪回头怒视着喜娘。那罩头是楼中绣艺最好的织娘花了三天三夜方绣成的,不知费了多少心血。剑呢?该由他来掀罩头啊,罩头撩时,该是多少旖旎,多少温柔。她皱起了眉,心中的不安正在翻江倒海。

转头处,胖胖的喜娘皮笑肉不笑地望着她,眼中有一丝鄙夷。

溱雪的心一瞬间全寒了。

忽然瞥见轿夫侍女全离得远远的,垂手俯头立着,脸上多半是木然。

一院子,全是冷冷的寒。

溱雪慢慢地向前望去。

第一眼,望见的就是南宫剑。

他没穿喜袍,站在门前高高的台阶上。

他一眼也没望她。

溱雪咬着牙,止住突突的心跳和向上翻涌的气血。

南宫剑陪着一个银发老妇,那老妇人拄着虎头拐杖,双目如电,面上不带半丝笑意,只冷冷地看着她。

溱雪知道,那是南宫家的老祖宗、管事人、南宫剑的女乃女乃——南宫老太太。她强撑着笑脸,到阶下恭敬地行礼,“溱雪见过女乃女乃。”

一片沉寂,溱雪只感到一对冷眼正上下审视着自己,她只低了头一言不发。

终于,老太太慢悠悠地开了口:“莫叫我女乃女乃,我没有那个福气。今天你是入了我南宫家的门,可并不代表你就是我的孙媳妇。剑儿喜欢你,可你最好谨记身份。要真进我家的门,还得让我满意才行。来人,把她一身行头给我扒了!我们家,不准脏东西进门。”

“是。”呼啦啦几个侍女围了过来,扯着溱雪的步摇金钗,溱雪只掐紧双手,冷冷地望着地下,一声不吭。直到丫环拽走她手上的玉镯,她仍是没有说话。

“全给我扔出去!”

指甲紧紧陷进肉里,留下月牙似的伤痕,血丝渗出,但溱雪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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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搡着被扔进叫做“新房”的地方,溱雪木然地瘫坐在床边,心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只是,仍想着那个叫做良人的人,想听他说个明白,到底是为了什么。

心里始终还是有些希翼啊。

直到天将白,良人犹未来。

枯坐的女子心如死井,但冷得颤抖的心生起狂热的情绪。她独自一人,在惨白如雪的房里笑得妖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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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从新房出来的溱雪却大出南宫家上下的意料。她褪尽了脂粉,原本艳丽的脸上挂着雍容的气度。

那一日,她恭谨地向南宫家上下行礼,赔了十二万分小心,低眉顺目。那个挹秀楼出名艳丽如火的名妓似乎一夕间死了,飞升天外,再也找不到了。

南宫老太太没有喝溱雪跪了半天捧着的茶,银白的眉下,一双冷眼斜睨,“看你今天的样子,是有话要对我说了?”

溱雪面带微笑,乖乖巧巧,仿佛并未跪得双膝剧痛。她轻轻地说:“溱雪昨晚想了一宿,老祖宗说得没错,我能进南宫家,是天大的福气。今后我一定重新做人,绝不坠了南宫家的名声,要对得起老祖宗和……”她含羞带怯地看了南宫剑一眼,“只求老祖宗多费心,以后多多提点。”

南宫老太太慢吞吞地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才抬起下巴,“起来吧。”

“是。”溱雪低着头,膝上一阵刺痛。她脸色未变,笑着垂手立到下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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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后,南宫剑进了她的房。

夜半,他与她相对而酌,才算是新婚之夜。

相拥,于半醉半醒之时,溱雪轻软地问:“剑……为何娶我?”她吐气如兰。

南宫剑慵懒地“嗯”了一声。过了好久,佳人轻摇他的臂,他才得意地轻笑着:“第一次见面时,你多骄傲,看也不看我一眼……那时我就想,这个女人不管用什么手段也要得到手。现在,你不乖乖在我的掌心?”

他的口齿已不清,也未睁眼,未看到夜色中枕边人一双冷如冰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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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前

“对了,听说南宫兄你这次又要纳妾?”

南宫剑朗笑着道:“哪里!传得还真离谱,不是又要纳妾,是我家老祖宗要正正式式给溱雪个名份。只是在家中摆几桌筵席,补全四年前的礼节罢了。”

“溱雪?就是传说中那个……”桌下,被人痛踢了一脚,遂鸦雀无声。

南宫剑只装作未闻,“当年我迎娶溱雪时,按老祖宗的意思,低调些算了。不过这两年,溱雪已成了老祖宗眼前的红人。前几日老祖宗发话,那时委屈她的,要补回来。”

“哦,看来你的小妾倒真伶俐。若能再生养一子半女,还怕你老祖宗不高兴死?”

南宫剑沉下脸,至今无子是他的一块心病。同席之人自知说错了话,立刻岔开话题。南宫剑状似无意,“到时各位可要来捧场,喝一杯喜酒啊!”

“一定!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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