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拉缰立马。
眉眼间,是妩媚得残酷的眼神。
笑意如刀。
风,寂静地吹起马鬃。
随之飞扬的,是漆黑如夜的发。
那女子从马上跃下来,细细的皮鞭握在削瘦的指间。
长眉挺秀,星眸微眯,那红润的唇轻抿,总挂着达不到眼底的轻笑。睫下微光流转,总是透着一股冷冷的犀利。
女子悠然地走进人群,擦肩而过的一刹那,愣住了的人们忽然醒了过来。醒来的那一刻,正是她的微笑绽放在唇边的一刻。一笑,仿佛魔法,点醒了迷茫的心。
这时,人们才注意到,那女子穿的似乎是少数民族的衣服。窄袖盘扣,鲜艳的天青与红,连发间插着的簪子也是古怪的图饰。
人群中响起了一阵叹气声,多数人想到的也许是同一句话:“如此佳人,非我族类!”
那女子听到叹气声,笑得冷艳,带了淡淡的嘲讽,而周围的叹气声更频繁地响起。
被人群所包围的绝丽佳人笑着道:“借过借过。”那口音竟是软软的京城口音,既轻且脆,娇娇柔柔,引人遐思。她直直地向城里有名的叫“聚贤居”的客栈走去。
站在门口看热闹的掌柜立刻笑开了花,早早带着小二迎了上来,“姑娘住店?”一边忙叫着小二,“还不快把姑娘的马匹牵过去。”
女子笑弯了眼,目光柔得如春水一般,“谢谢掌柜的。”
掌柜呵呵笑着,身旁所有人艳羡的目光让他更加得意。他忍不住搭讪着:“姑娘真有眼光!我们聚贤居是城里最好的客栈,姑娘有什么需要尽避知会,我们时刻提供最好的服务。”
“好。”女子随意打量着四周,“对了,听说城里最近的新茶香而清,掌柜能否指点几个去处?”
“这位姑娘可是问对人了,我最是清楚不过了。我们这儿的茶叫做雪清,以茶色清莹而闻名。城里有两家茶楼是远近驰名的:北城有座萱茗阁,那里的茶醇而雅;南边的是闻香坊,不但茶好,而且临湖面山,风景是一等一的好。”
女子若有所思,“闻香坊?”
“是啊,姑娘往南一直走就行了。到南大街就能看到闻香坊的招牌。”
“多谢掌柜指点。”女子回头,看到不少伸长头颈偷听谈话的脑袋迅速缩了回去。她不以为意,笑了笑便随领路小二上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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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香坊今天的来客不少。平时少有人坐的靠门和楼梯口的位置竟都被抢空了。生意好得让店主都惊讶:平时来人是不少,可像今天这样从早到晚络绎不绝的,还真没遇到过。小二们忙得晕头转向,忍不住好奇地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得到的都是笑得古怪的面孔和佛曰不可说的沉默。
中午时分,众人翘首期待的人儿终于出现了。
所有的人都挺直了腰,深吸了气。
店主在直眼的同时,明白了今天如此热闹的缘由。
沿着漆红的长梯,女子移步上楼。
牵裙,恍惚地记起,回忆中也是这样的长梯,手中也是褶皱的纱裙,只是,已是当年……
女子低着的眼里有一丝惆怅,但在再次抬起头时,水媚的眼已恢复了夺人的光彩。在上楼后,她笑了。
眼前一片波澜浩渺的烟水。
看惯了大漠烟云,已经忘了水乡的温柔浩淼。而此刻,时间在记忆的地段停了下来,一切是曾经熟悉的模样。
“好美!”她轻轻地叹着。环视四周,笑意忽然敛去。
店里最靠窗的一桌,坐着四个男子,其中一个朗笑着抬起头,看到楼梯口的美人时立刻亮了眼,但随即却皱起了眉,然后就像忽然见了鬼似的跳了起来,推了推左边大笑着的同伴,“你看!”
笑着回头的男子望见女子,先是一怔,然后脸色一下变得铁青。
女子也冷下了眼,但很快就神色自如,袅袅地走向他们,笑着道:“久别相见,公子还是精神得很啊,继眉见过南宫公子。”说着福了一福。
那面色铁青的南宫公子啐了一口:“妖女!”便背过身,一脸的阴沉。
桌上有人好奇地望着自称继眉的美人,赞叹的同时,调笑着对南宫道:“今天吃错了什么药?竟对女孩子那么不客气?”随即被人狠狠踢了一脚,这才察觉不对,于是噤声不语。
继眉轻声道:“看来南宫公子不欢迎继眉,那我走便是了,免得败了几位公子的雅兴。”说着便走到离这桌最远的地方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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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女子走开后,那不识趣的男子又问:“这美人是谁?南宫兄你平时可不会这样对待女子啊。”
南宫恨恨地道:“不怕让几位笑话,那女人就是我四年前休掉的小妾。”
周围人一片哗然:“南宫兄竟有如此美貌的小妾?为何我们从来不曾听闻?”
南宫冷了脸,“那是家门丑事,我哪敢让各位得知?”
知情的男子道:“我是因为认识南宫兄较早,才记得溱雪。”
“溱雪?她不是自称继眉吗?”有人好奇地问。
“大概是她本名吧。”南宫不耐烦地道。
“怎么南宫兄竟然不知道小妾的名字?”有人轻声嘀咕,再次尝了无影脚的滋味。
南宫的脸色更加难看,半天,才叹道:“这个女人是挹秀楼的名妓……溱雪是她的花名。我一念之差,引狼入室啊。”
第一章
八年前
“恭喜溱雪姐,嫁得好郎君!”挹秀楼的佳丽们围着一身大红嫁衣的女子。正中间,红烛映处,溱雪明眸流转,颊上微有红晕,眉眼间全是喜色,更显得姿容秀丽无比。她笑着道:“谢谢众家姐妹!”
老鸨陈嬷嬷挤进人群:“姑女乃女乃们,说够了没?溱雪就要上花轿了,得遮容了。大家就退下吧。”
溱雪回头,见嬷嬷手中金丝流苏、锦线鸳鸯的罩头,微红了脸。
身边伙伴会意,“姑娘想嫁了,怎么也留不下呀。算了,咱们就遂了她的愿吧,让她早些出门。”说笑着都退了出去。
待女子们全离了房间,陈嬷嬷掩了房门,展开手中的罩头,一脸严肃地道:“闺女,我向来把你当自己女儿般疼爱,这回,我可得跟你说清楚了。”
溱雪将眼光从罩头上收了回来,“嬷嬷有什么话尽避说。”
“溱雪你聪明伶俐,我向来不怕你吃亏,也知道你把得住大节。我们这样的女人,只能自己照顾自己,你一向是做得最好的。但这次你嫁过去,我着实害怕。你对南宫公子用了心,看看你的眼睛,谁都知道你是扑心肝地用情。虽然说男欢女爱是常情,可是越用心就越在乎,越在乎就越容易受伤,我怕你伤了自己。记住,对人只可半分心,千万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啊。不然,吃亏的是你自己。”
“我知道嬷嬷的意思。嬷嬷是怕他不用心对我……”溱雪静静地笑着,“嬷嬷该知道我心高气傲,容不得别人对不起我。像我们这样的女子,还有什么可以在乎的?嬷嬷别担心,他若对我不起,休想我忍气吞声!”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陈嬷嬷笑了,举起大红罩头,“来来来,罩上罩头,别让我的一番话霉了你的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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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喜炮轰鸣,溱雪坐着大红花轿离开了住了六年的挹秀楼,那一天,正是她十六岁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