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听着他的心跳,闻着他身上的烟草味,蹭着他下巴冒出的短髭,觉得好幸福、好快乐,像踩在云端上那般不真实。
他接受了她。不管是迫于无奈,还是抱着玩玩的心态,或者也有那么点真心,她庆幸自己来了,说出了心里话,为自己争取到一个爱他的机会;原来,克服了心理障碍,直率地做真正想做的事,是那样的快意与满足。
“喂……”他轻声唤她。
“嗯?”她慵懒地应了声,更抱紧他,更往他怀里钻,不想放开手。
“你一直低着头……我怎么吻你?”
“咦?”她猛然仰起下巴。
真乖!他顺势覆上她的唇。
这是倪安萝得到过最甜蜜、最缠绵的一个吻。
她全心全意去感受他如羽绒般轻盈的浅尝,像怕惊吓到她,细细密密地落下,温柔至极;他厚实的大掌捧着她的脸,拇指在耳畔婆娑轻挠,鼻息拂过脸颊,如春风带来一阵暖意,酥麻了她的感官。
原来,吻也会醉人。起先只是淡薄的水果酒,甜甜的、香香的,随着两人身体的亲密接触,暖烘了,发酵地益加浓烈。
他克制着每每见到她便要冲破理智的,她却渴望拥有更多更多的他,主动踮起脚,弓向他;一退一进,愈是压抑愈是缱绻难舍。
他的呼吸已渐粗喘,她颤颤巍巍地依挂在他身上,贴合的胸腔里鼓噪着同样急遽心跳,他不觉咽了咽口水,她则迷蒙着一双湿润的眼眸,仰望着他。
“咳……”他清清喉咙,想提醒她该回家了。
她闭上眼,攀上他的脖颈,等待他的吻再度落下。
这无非是人性的最大考验。
萧元培从来都不是圣人,但一直以来,在倪安萝面前他努力克制,其中的艰辛,他想,根本已经超越了凡人所能忍耐的境界;如今,软玉温香在怀,脑中不停地有股声音,嘶吼着“吃了她”,可他却不知哪条神经搭错了,迟迟没有下手。
或许是他下意识认为今晚的事纯属她一时意乱情迷,也许真正神经搭错条的是她,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才会做出完全不符合她性格的荒谬决定。
会不会明天她就后悔了?
他真的没那么好,不值得她如此委屈自己,会想也不想就答应他那些胡口诌出的条件,足以显示她此刻的情感是盲目的、混乱的。
他不能趁人之危,尤其这个人是倪安萝。
她是他见过最纯净、最柔顺的一朵白花,如果不能给一片丰饶的土地滋养她,如果不能给一个干净无害的温室保护她,他怎能轻易将她从安稳的环境中移植到他颓废的生活里?
一思及此,他陡然松开圈抱着她的手臂,转身从口袋里掏出烟,燃上。
倪安萝突然失去温暖,张开眼,不明所以。
她不明了他心思的转折,迳自寻着温度,从背后再次抱紧他。
萧元培内心一震,简直拿她没办法。
他之于她大概就像破壳而出的小鸭,见到的第一个生物便认定了是可以依赖的母亲,根本没能力分辨凶吉好恶。
“元培……”她怯怯地喊他,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有点害羞,掺着难以言喻的喜悦。
“嗯?”他实在很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假道学、洒狗血,这么折磨自己是干么?明明想要她想得都快疯了,却装得跟二五八万似的,抽个屁烟?
“我得回家了。”她不舍地叹口气。“我跟我爸借的车,没跟他说去哪里,他现在一定还在客厅等我。”
“我送你回去。”她的决定是对的,早点回家,免得一失足成千古恨。
“不用了,我开车来的,自己回去就好了。”她不要他这么冷的天气还出门。
他转向她,敲她一记脑袋。“才第一天当我女朋友,就不听话了?”
“遵命。”她嫣然一笑,接着又把脸埋进他怀里。“可是……好舍不得走喔……”
“舍不得的话回家跟你老爸说一声,搬来跟我一起住,我就住棒壁而已。”他开玩笑道。这女人真的单纯得可以,完全不晓得自己说的那句话听进男人耳里有多“亢奋”。
但,也害惨他了。
“可以吗?”她天真地问道。
“当然可以,如果你不怕我一天三餐,让你下不了床的话。”
“那我现在回家跟我爸商量。”倪安萝只听见前面四个字,便开始在脑中思量如何过父亲那一关,至于后面那一段邪恶的讯息,她压根儿没接收到。
而萧元培更想不到的是,他完全低估了倪安萝“下定决心”的魄力。
第9章(1)
萧元培送倪安萝回家后,一个人在街上漫步。夜凉如水,正好可以清醒一下他刚才太过激动的情绪。
当她说喜欢他,当她搞笑地鼓起勇气表示要倒追他,不可否认,他真的感动了,刹那间想许下保护她一生一世的弘愿,尤其是她竟然傻到答应他开出的那些没天良的卑劣条件。
她绝对清楚他有多混帐、多恶劣,然而,像他这样的男人,她却还愿意接受、还愿意爱,这教他如何能不动容?
如果他能再自私一点,他会不计后果留下她;如果他能少爱她一点,他就不必瞻前顾后,担心毁了如此美好的一个女人。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胆子这么小;她有勇气爱他,他却没有自信拥有她。难道他真的害怕那种稳定不变的关系?
不,他其实比任何人都渴望坚定永恒的爱情,渴望拥有如寻常父母对待子女那种无怨无悔、不计较得失,无私的爱;然而,大部分的人总是爱自己胜过爱别人。
打从十二、三岁,他便经常过着居无定所的生活,飘荡至今,有太多晦暗的过去,太多一般人难以想像的经历,时间一久,连他也要以为自己身上流着的就是无可救药的黑色血液——游走在灰败的社会边缘,他如鱼得水,愈是阴险狡诈的人,他愈是应付自如。
所以他招架不了单纯得如张白纸的倪安萝。
渴望的爱情突然从天而降,他不信自己如此幸运,以为一切都是幻觉,所以,不敢去接,就怕伸出手落空了,像个呆子?
“马的,卒仔……”他懊恼地踢走地面上的空烟盒。没事说那些话刁难她干么?万一她真的吓跑了,他上哪里再找一个倪安萝?
萧元培又闷了,招来计程车,到“夜店”想喝个烂醉,喝到凌晨,员工早下班了,剩义气相挺的韩嘉章留下来陪他,不过也已哈欠连连。
“拜托,下次你别再搞这种‘借酒浇愁’的飞机好不好?以你这种酒量,你的‘愁’还没浇熄,我都愁起来了。”
“我才想问你这是不是假酒啊,怎么栽了几罐也没感觉?”
“假酒?!”韩嘉章惊叫起来。“要不你现在到外面去抓一个早起运动的欧吉桑,灌他两杯,看他醉不醉!”
“没事干么拖老人家下水。”萧元培“哼”了声,从皮夹掏出钞票。“我困了,结帐吧!”
“阿弥陀佛……”韩嘉章收下现钞,双手合十,虔诚地朝他躬身。“你都不晓得我马子身上那件性感睡衣穿穿月兑月兑几回了,每次她打电话给我,我都跟她说快了、快了,再两杯就醉了,叫她月兑光到床上等我,我看等到现在差不多也感冒了。”
“见色忘友就见色忘友,讲那么多。”萧元培笑着白他一眼。“快回去帮她暖暖身子吧!走了。”
步出店外,清晨的一阵凉风往大衣里灌,他连忙竖起衣领,打了个哆嗉,跑步回家。
喝了一个晚上,好不容易有了些微的醉意,又被刚才那一阵风给吹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