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有开车来。”倪安雅拖着姊姊就要离开。
“我说上车!”他将她抓回来。
倪安雅瞪着他,他弄痛她了。
唐洛颀也回视她,紧抿的唇显示他努力压抑着怒气。
这女人光会教训她姊姊,怎么不想想自己身上几两肉,以为自己是女超人,凭那点花拳绣腿就能拯救世界?
“姊,上车吧……”倪安雅不敌他的气势,只好让姊姊先坐进车里,随后跟着坐入后座。
“地址。”唐洛颀言简意赅、他怕再多说几个字,三字经就要飙出来了。
他早该更严厉地警告她,别去挑战男人的耐性,别以为声音大、气势强人家就怕你,当男人被激到失去理智时,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他生气是因为害怕,因为不能陪在她身边,害怕她吃亏、害怕她受伤、害怕没人保护她。
倪安雅念完地址后,整个人累得瘫靠在椅背上。
每一次武装强悍,每一次据理力争都得使尽全力、鼓胀自己,她其实不是跟人吵架的料,只是吃了几次亏后发现,软弱只是让人更容易骑到头上来。
她父母就是老好人,教育出的孩子也都一样心地善良、柔软温驯。
母亲几次被朋友倒会、父亲在公司里帮上司背黑锅、姊姊遭劈腿、悔婚,妹妹只因长得甜美可人,在学校受男孩欢迎便遭女同学嫉妒,恶意地叫了校外的小混混在她回家的途中绑走她……
她无法忍受那些恶毒的人在伤害别人之后仍快活逍遥,只有尝过相同的恐惧,才会了解自己曾经犯下多么不可饶恕的罪行。
她的力量或许很薄弱,但是她的意志很坚定,为了保护家人她什么都可以豁出去,不计后果。
但是……她也很受伤,为这世界上永远不会消失的不公平、不正义而受伤,为什么人性总是那样丑陋、那样自私?
“安雅……”倪安萝见妹妹不说话,心里很难受。
倪安雅握住姊姊的手,轻拍了下。“对不起,刚才对你大吼大叫……”
“我知道你担心我,只是我想改变一下自己……让自己比较有女人味一点……”倪安萝不像姊姊,倒像是倪安雅的女儿,小声地解释。
“改变很好,但也别那么极端。”倪安雅笑了笑。“想去哪里,让我陪你去,至少也找个朋友一起去,好不好?”
“嗯……”倪安萝在黑暗中淌下了泪,她想要变得坚强独立一点,就像安雅这样,不过,好难,她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伤口不再痛……
坐在前座的唐洛颀静静听着倪安雅安慰姊姊,温柔的语调、眉心纠着的担忧,在在显示她们姊妹情深,所以,上次见到了那个男人才会情绪崩溃,气到红了眼眶。
这个女人全身张狂的刺是为保护家人、保护朋友,只是……懂不懂保护自己?
抵达家门,倪安雅送姊姊进房间后踅回大门,唐洛颀还在那里等她。
她站在门口,他站在车边,两人遥遥地相望。
唐洛颇忍着不冲过去拥抱她。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希望再多看他一眼。
以前她嫌他黏、骂他不正经、说他油嘴滑舌、怕他其实是个公子,追女孩子那么多花招,偏偏,“想念”总是在分开后才开始蔓延……
他们没有明确的开始,也结束得糊里糊涂;那一夜,那一通电话,紊乱的思绪、惶然的心情,他们在电话里沉默,所有的话梗在喉咙,用尽了力气仍旧吐不出一个字,最后让沉默各自解读。
她需要时间沈淀自己的心情,只是没想到他自此消失,而她没有勇气问为什么,就怕答案正是她所担心的——其实他没那么认真、其实他没那么喜欢她。
“那……”他起了个音却迟迟不接下文,只是望着她,像百般不舍离开她。
“怎样……”倪安雅下意识地扭着手指,期待他多说点什么。
但,他该说什么,她又想听什么?
爱情让女人迷惘,无论是青涩少女,还是身经百战的爱情高手,当真正面对渴望能长长久久走下去的男人时,那种害怕历史重演又期待不同未来的挣扎,如同在黑夜中模索,每一步都走得心惊胆跳。
男人不懂,女人需要的是更坚定的双手,指引她,带领她,消灭那莫名的恐惧,但是……他失去耐性,离开了。
“没……没什么……”纵使有千言万语想对她说,可现在都不该再由他口中说出,既然他都选择了放弃。
“喔……”她点点头。
两人又沉默了,继续你看我、我看你。
“我姊姊……”倪安雅起了头。
“她怎么了?”唐洛颐下自觉地走近她。
“她未婚夫劈腿……”
“我知道,有次我们去吃饭的时候还遇到他。”
“对。”她想起那个夜晚,她对他说了好多家里的事,现在回想起才觉得不可思议,为什么当时她能如此轻易地对他敞开心房,而今却没有勇气告诉他她还在等他。“之后,她像变了一个人……原本她的裙子都穿到膝盖以下,我担心她……”
“你姊姊已经是成人了。”他微笑道,要她别太担心。
“我也晓得,可是她一直待在学校,不知道外面有多危险,而且,她就只交过一个男朋友。”倪安雅叹口气,觉得自己解决问题的能力实在太差。
“疗伤是需要时间的,至少她尝试改变自己,而不是关在房间里哭泣,这点应该高兴,当她接触到原本不认识的世界,发现世界如此之大,也许她就不会再执着于过去的事。”
“你说得也有道理……”倪安雅心想,是不是她也把自己的世界局限得太狭隘了,所以总是太严肃、太认真看待事情,像唐洛颀,凡事淡然处之,什么都可以轻易地提起放下。
包括她……
“那就别再皱着眉头了。”他轻敲她的眉心。
“嗯。”她露出微笑,他总是能用简单的道理解开她的烦恼。
“最近好吗?”两人的气氛好转,唐洛颐才问出他最想知道的事。
“还是这样啊,接案子、画图、熬夜、生气……”
“你跟……不——”他换一个说法。“玮哲呢?我又好一阵子没见到他了。”
“他?为什么问我?”
“他没去找你吗?”唐洛颀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
“最近他是常到我们公司,委托我们做些案子,不过我没问他好不好,看起来是还不错。”
上次,魏德慧给了朱玮哲名片,隔天他就很带了几个案子过来,工作量爆增,加上魏德慧的预产期愈来愈近,最后他们决定再多聘请一位业务跟设计师。
饼去,朱玮哲留给她的那些不愉快记忆随着频繁的接触,似乎变得不那么深刻,倪安雅也能跳月兑出来用另外一个角度看他;以前,她欣赏他的才华,喜欢他的幽默风趣,他对她的照顾使她萌生爱意,所以在知道他早有女朋友时才会有种被欺骗的感觉,那种感觉对是非分明的倪安雅而言,太过震撼,以至于许多年过去,始终无法释怀。
如今再看朱玮哲,其实也就是一个平凡的男人,在同一个地方待久了,愈来愈熟悉业态,理想被远远抛到脑后,只要能做出客人想要的东西就够了,他的才华蒙上了灰,失去了斗志,便不再那么熠熠生辉。
“他说……”
“说什么?”
“算了……这些话应当由他亲口告诉你,我不能替他转述。”
“为什么?”她不懂唐洛颐想表达什么。
“没什么……”最后,唐洛硕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说:“祝你们幸福,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