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那些上班、下班,一日度过一日的人,快乐吗?满足吗?
包想着自己的个性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好似突然迷失了方向,原本坚定的信念开始动摇,原来确信不疑的事不再那么肯定,原本满意的一切,也出现了自我否定。
这些没有答案,平常也没深思过的问题,一下子通通冒出来,像一团纠结的毛线,缠得她心浮气躁。
找不到发泄的出口,离她最近也最常碰面的蒋拓,便成了她无的放矢的替死鬼,认定是他的追求,害她乱了生活步调。
“巧伶……”
“干么?”唉……一对他说话,就是这种不耐烦的口吻,连自己听了都觉得不舒服,他怎么受得了?
“问妳一件事,妳可以选择要不要回答。”
“想问就问。”她不知跟谁生气、生什么气地冷着一张脸。
“妳脚踝上的伤,是什么时候的事?”他一直惦记着那晚她异常的反应,感觉那伤口,不只在脚上,也在她心上。
“国三暑假。”
“车祸?”
“嗯。”她没想到竟这么自然而然地告诉他了。
说完心头不觉轻松,反而罩上了乌云。
“很严重吗?那个时候……”
“嗯……”他的声音好温柔、好温暖,倪巧伶突然一阵鼻酸,挟起一口菜往嘴里塞,舌尖却苦涩地无法咀嚼。
“告诉我怎么了?”
“不关你的事……”她含糊地说,声音泄漏了哽咽。
他转个身,将她的脸揽进肩窝,她抗拒这种温情攻势,挣扎着要离开,他却搂得更紧。
“想到妳受过这么大的伤害,我很舍不得……”他沉重地说,感同身受地疼痛着。
倪巧伶安静下来,闭上眼,倚靠着他。
那是她心中一道无法抹灭的伤痕,伴随她的成长,影响了她的一生……
第八章
倪巧伶原本还有个哥哥,两人差四岁,自小靶情就很好。
她崇拜会念书又很能玩的哥哥,每每跟朋友谈起他,语气中总掩不住骄傲。
柄三升高中那年暑假,哥哥考上成大建筑系,向同学借了机车,偷偷参加考照。
拿到机车驾照的那一天,他从外面打电话回家给倪巧伶。
“伶,我考上驾照了!妳到巷口来,哥载妳去兜风。”
那天,天气阴阴的,倪巧伶虽然是第一次坐机车,但望着哥哥宽阔的肩膀,有种安心的感觉。
倪家家教很严,兄妹俩总是结伴冒险,在沉闷的生活中寻找乐趣。
“下个月我就要搬到台南住了,妳一个人会不会寂寞?”哥哥略偏过头问她。
“不会,我要努力念书,三年后,当你学妹。”倪巧伶往乐观的方向想.
“那好,到时候妳搬来跟我一起住,我来照顾妳。毕业后我先留在台南工作,等妳念完书。”
“妈会答应才怪,你可是她的宝贝儿子,一天没见到你她会吃不下饭。她到现在还在气你不考台大土木。”
“男人为理想战争是必要的,不要被外力左右,等我走出自己的路,以后,她会以我为荣的。”他自信地说。
“我一直以你为荣。”她为哥哥加油。
那些风中的对话言犹在耳,没人能料到,回家途中的一场车祸,粉碎了所有意气风发的梦想,也粉碎了一个家庭。
倪巧伶的哥哥被辗入卡车轮下,肚破肠流,当场丧生,而她的脚踝也因被卷入机车热烫的引擎中,烫焦了一大块皮肤,伤口见骨。
每当想起母亲在灵堂上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着:“为什么,为什么是你……”倪巧伶便恨不得死去的是自己。
倪家一脉单传的香火断了,乌云从此笼罩,倪巧伶成了母亲眼中害死她哥哥的凶手,是她明知危险却没有阻止这场灾难发生。
尽避倪巧伶努力用自己的方式代替哥哥活着,母亲却再也不曾给过她一个笑容,她成了家中可有可无的存在。
考上成大后,走着当初哥哥要走的路,离开那个失去笑声只剩死寂的房子到台南念书,甚至毕业后回到台北自己在外面租房子住,都没有出现任何阻力。
她想,或许大家都觉得松了一口气。
饼往一幕幕自眼前掠过,倪巧伶强忍着眼窝的酸痛,离开蒋拓坐直身来。
“在那场车祸中,我哥哥过世了。”她轻描淡写,不想沉浸在无法改变的历史伤痛中。
“妳跟妳哥哥感情很好?”他揉揉她的肩,安慰她。
“够了!”她皱起眉头,转头质问他:“我跟我哥哥感情好不好关你什么事?少自以为是,就算你知道又能改变什么?挖人家伤疤很过瘾?”
蒋拓不语,只是静静地凝视她,仿佛愿意成为她宣泄情绪的出口,愿意承担她所有无法以言语表达的痛苦。
倪巧伶却厌恶起自己的情绪化,她原本不是这样的,再怎么难受也不会将情绪发泄在无辜的第三者身上,她到底怎么了?
“我吃饱了。”她盖起饭盒,吃不到一半。
“还有汤。”蒋拓从塑料袋里拿出汤来。
“不想喝!”她像再也受不了他的温柔体贴,大声嚷叫。“以后,不要再送便当过来!”
她自知失控又放不段,说完,憋着一口气,推开安全门,匆匆搭电梯离开“擎天大楼”。
蒋拓一人坐在阶梯上,轻叹一口气。
他真的不知道要如何,才能打开她的心防……
当情感由喜欢渐渐转变成爱,仿佛自然而然地能够感受到倪巧伶内心的创伤,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抗拒,也不知道究竟发生过什么事,他只清楚,他的心再不单单属于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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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装公司的案子结束,紧接着“恋家”的案子陆续展开。
这次倪巧伶与另外两间室内设计公司配合建商推出附赠时尚装潢的建案,共设计了十间实体样品屋,客户购屋时可自由挑选喜爱的装潢风格,接着装潢师傅进驻,七日内完成施工。
这是一连串体力与耐力的考验。
客户在选定设计风格后,有些较挑剔的客户便会要求用更好的材质、做些与样品屋不同的变化,甚至连挑选窗帘、地毯、沙发家具,小到立灯都希望设计师参与意见。倪巧伶有接不完的电话,从早到晚都在外头奔波,另外两位助理设计师以及接电话安排行程的小慧同样忙得焦头烂额。
业绩突飞猛进的代价就是黑眼圈、皮肤黯沉、体重骤降和压力过大导致头痛、肩胛僵硬及内分泌失调。
“救命啊……”
“我快死了……”
“不行了……”
倪巧伶工作室的小小会议室里,几个女人不顾形象地趴着、仰着,坐得东倒西歪。
“倪姊……昨天下午那个杜先生送了一个礼物过来,放在妳办公室门旁边那个柜子上。”小慧双手往前伸直,趴在桌面,有气无力地说。
“什么礼物,拿来瞧瞧……”琳达支着下巴,频打哈欠。
“小慧,妳最资浅,去拿来。”沁芳全身上下能动的只剩一张嘴。
“喔……”前辈都指名了,小慧也只能听命行事。她工作量虽然最轻,但是晚上还要上课,走路也是半拖半飘,游魂似的。
倪巧伶当然也好不到哪里去,猛灌几杯黑咖啡下肚,勉强坐直,但从发丝的光泽度判断,她只是意志力比一般人坚强罢了。
小慧将一个大纸盒搬来,摆在桌面,倪巧伶三两下撕开包装纸,里头躺着一件粉褐色的丝质晚礼服。
“哇……”几个女人眼睛回光返照地亮了起来。
倪巧伶打开衣服上的卡片,写着——
送妳亲手为妳缝制的礼服,期待明晚的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