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好久,走得好远,走到街上的车子渐渐多了起来,人潮也逐渐涌现,他发现,自己站在许树茵的公寓门前。
是他的错,他该道歉,如果他想改变自己,首件事,就是要改掉在努力之前便先放弃的性格。
从口袋拿出手机,他拨给许树茵。
电话响了很久,他想,她还在睡,或许,还在生气。
他忍着不按结束键,指尖却微颤着。
“喂……”终于,听见了她的声音,很细很小声,像猫一样。
“是我。”
“嗯……”
“我在你楼下。”
“啊?!”她吓到了,无声了许久。“我、我下去……”
许树茵挂断电话,心脏扑扑的直跳,这一整晚实在太难熬了,她还未从之前看见的画面中回神,左桀居然先打电话给她,而且人就在楼下。
他是来谈分手的吗?
她踩出房门一步,又缩回来。
如果是,她怎么办?她能忍着不哭,看他从眼前离去吗?
她能祝福他们,然后,彻底埋葬这段甜蜜的日子吗?
她突然好害怕,怕得不敢再往前踏一步。
当她骑车冲回家时,曾一度决定放手,成全他们,只是,一旦真的面临分手却又开始退却。
“卒仔……”她承认。
平常好像很勇敢,不怕蟑螂、不怕蛇、不担心晒得黑抹抹、经常像个神力女超人一肩扛起重物,面对情感……她只是一只缩头乌龟,很想躲进龟壳里,无论左桀说什么,她都要假装听不见。
犹豫了快二十分钟,又舍不得他在楼下干等,只好硬着头皮再次踏出房门。
打开一楼铁门,土匪就热情地扑上来,许树茵真的很孬,死巴着土匪,仿佛二十年未见,又搂又抱,拚命模它的头,说它好乖。
就是不敢看左桀。
“树茵……”
听见他喊她的名字,她的心跳得更厉害,他干么那么严肃,她真的好怕。
“对不起……”左桀走近她说。
许树茵才刚收势的眼泪一瞬间便飙了出来,他真的是来谈分手的。
“昨晚不该乱发脾气,是不是吓到你了?”
她猛一抬头,看向他,开始不那么确定他来的目的。
他走近,将她拉进怀里。“别生气了,跟你赔不是,要怎么惩罚我都没关系。”
这是左桀第一次对女人如此摆低姿态。
她眨眨被泪水蒙住的眼,掌心中触碰到的是他真实温热的身体,耳边听见的是他沉稳的心跳,他不是来谈分手的?
像从绝望的山谷里射进一道耀眼的阳光,她的心又活过来了。
“我没有生气,不用惩罚,只要你不赶我走……”她说得好委屈,好心酸,像只被抛弃的宠物,哀求主人的疼爱。
“不会了,不会赶你走,那不是真心的。”
“嗯……”她含泪点头,相信了他。
清晨看见的那个画面……只要他不提,她就决定忘掉它,虽然像针刺,但比起跟他分开的痛不欲生,她宁愿忍受那酸涩的剌痛。
左桀松了好大好大一口气,他何德何能,能够得到她的爱。
没放弃是对的,认错是对的,他无法形容此刻满足的感觉,幸好,他来了。
“阿桀……我们没有分手对不对?”她不安地想确定。
“你听到我哪个字提到分手?”都是他不好,让她担心了。
“那就好……”她搂紧他的腰,安心了。
“走了好远的路,脚酸了,我们去吃早餐。”
“咦?你走路来的?”这距离他的住处,至少有五公里吧!
当许树茵抬起头,他才发现她眼睛肿得像什么似的,还有未干的湿痕。
“唔……小煤炭变身大眼蛙。”他想逗她笑。
“吼……”她当然知道自己现在一定丑死了,但是,左桀的玩笑让她生出信心,相信一切还能够一如从前。“你又要帮我改绰号了?”
他其实很心疼,轻抚她的眼。“不要为我掉眼泪,不值得……”
“是我自己爱哭,不是你害我哭的,而且,我不爱听你说什么值得、不值得的话。”她嘟起嘴。
他都不知道在她心中,他是世界上最重要最重要的人,怎么会不值得?
“是,以后不说了。”
“嗯,等我一下下喔。”她露出微笑,上楼拿车钥匙。
忘了,她会忘了那令自己心碎的一幕,催眠自己,假装一切都没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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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避免温怡芬难堪,左桀还是如往常一样,到温怡芬的店里买茶,那一夜的事,三个人都可以忽略,也都小心翼翼地避免触及敏感话题。
温怡芬知道左桀不会将这件事告诉许树茵,也想尽量表现自然,但是,并不成功,她有太多的懊悔、太多的自责。
许树茵虽然决定将那件事忘记,但是,每次见到温怡芬,见到她和左桀说话时不自然的表情,她只能选择回避视线。
她没有问,也不敢多想,她太懦弱、太害怕了,宁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催眠得了记忆,却麻痹不了心痛的感觉。
因为爱、因为不安、因为害怕,她变得消瘦了、憔悴了。
“你怎么吃这么少?”左桀见她将餐盒里的炒饭大半都拨给他。
“天气热,不大吃得下。”
“那我去叫饮料给你。”
“不要——”许树茵大叫,左桀纳闷地看她一眼。
“不用了……”她嗫嚅说:“有汤……我喝汤就好。”她讨厌自己这样小心眼,总是害怕左桀和温怡芬见面。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他关心,发现她瘦了很多。
“可能……最近工作比较忙,有点吃不消。”
“那晚上要早点休息,饭不能吃那么少,会没体力的。”他又将饭拨些回去给她。
“阿桀……”她想微笑,让气氛轻松一点,可是一出声,就很没自信。
“怎么了?”
“我们搬家好不好?找个房子一起住。”她试探地问。
“想一起住的话,你可以搬过来。”
“我、我想……找间好一点的房子,离我们上班地点方便一点的。”
他沉默了,像在思忖什么沉重的问题,眉间锁了起来。
“不搬也没关系……”她赶紧否决自己的提议,就怕他为难。
“我现在……还没有能力住好一点的房子。”他苦笑。
“在这里也很好,我只是随便聊聊。”许树茵赶紧笑,笑得很勉强。
事实上,左桀向房东调涨自己的房租以减轻温怡芬店面的租金,同样的房租绝对足够住包好的房子。
许树茵不免猜想他不希望加重温怡芬的负担,但是,一这么想又觉得内疚,
她喜欢左桀不为人知的温柔与善良,为什么一牵扯到温怡芬她却又变得不公正了。
温姊现在对她比以前还要更好,看见她和左桀在一起一定也很痛苦,自己怎么可以冒出这么卑鄙的念头?
“你喜欢小尧,住在这里可以常看到他,不是很好?”
“嗯……也对……”她沉默了。
她很挣扎,也很痛苦,反复煎熬。只有和左桀单独相处时才能安心,晚上,她渐渐常往左桀的住处跑,一待就是一整晚,左桀当然很高兴,她却清楚自己狡猾且小人的心理,她不快乐,因为心头的那片乌云而变得快乐不起来。
究竟是太爱他而产生不安全感,或者因为缺乏安全感而将她的感情、世界更往他靠拢,她不知道,但,这一切变化只在她心头辗转,只在她心中折磨,左桀不会知道。
三个月后,左桀的业绩在业务部门冲到最高,开始受到主管重视与重用,那些只会以年资、经验欺压新人的老鸟只有闭嘴的分。
当左康生看见儿子的成绩,看见他的冲劲,听见主管对他的赞赏有加,知道他未来的路会愈来愈宽广,总算稍稍抚平了这些年来的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