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纯缦回到自己房间,躺在床上,又是一夜无眠。
半夜,门被打开,她看见是冯子海,反射地紧闭起眼。
冯子海来到她的床边,为她掖掖被子,然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动作,最后,吐出长长、长长的一声叹息。
那声叹息,将她的心拧碎了。
他决定了吗?做出选择了吗?他终究无法辜负那个女人,终究放不下一个曾经爱过,现正需要他照顾的女人?
她僵住身体,不敢稍有动作,她突然很害怕,怕他真的说出分手的话,直到听见大门被关上的声音……
他离开了。
她背过身,裹着棉被,害怕地痛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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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纯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这些日子的,她照常上班,到餐厅帮忙,在所有人询问她冯子海的下落时,只能微笑。
她是他的女朋友,然而,她不知道他在哪里。
他不见了。
每晚拖着虚弱的身体回到住处,浑然不觉一天又过了,她开始无声地垂泪,然后睡睡醒醒,捱到天亮,接着上班。
再接到冯子海的电话,距离他来到她床边的那一夜,已经过了一星期。
因为清晨不知几点的电话,他只匆匆地交代说:“小缦,我人在高雄,详细的事回去我再跟你说。”
然后,电话就断了。
她发现自己在沙发上醒来,手中握着话筒,里头只有“嘟、嘟、嘟”的空话声。她怀疑是梦。因为太想念他,所以梦游走到了电话旁,以为他打电话来。
冯子海打完电话,从公共电话亭走回病房里,他才打开门,躺在病床上的丁玟菁像从梦中惊醒,突然坐了起来。
“你去哪里?去找那个女人对不对?你别想骗我,你说——”她说没两句,又惊叫了起来,冯子海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她压回床上。
“玟菁,我是阿海,你看清楚,不是别人,你冷静一点。”他叹一声,跌坐回椅子。
他人在高雄疗养院。
丁玟菁在台北车站因为奔跑过急,在出入口晕厥过去,他送她到医院,一直等到她醒来。但是,她见了他却突然陷入一种混乱,以为他是某个人,他这才注意到她的精神状况不稳定。
那个人,他不知道是谁,但是,从丁玟菁断断续续的指责中,他猜,是个伤她很重的男人,欺骗了她,抛弃了她。
“小玟呢?”丁玟菁情绪平静后,问起她的女儿。
“小玟在你父母家,别担心,她很安全,你父母很疼她,也帮她安排幼稚园,明天就要开始上学了,她很开心。”
丁玟菁有一个五岁大的女儿,只要不激动,其实她的精神状况看起来与一般人无异,是个疼爱女儿的好母亲。
他将她们母女带回家,紧看着她,深怕一个不注意,她又溜走。
她抗拒回高雄,她说,她要等那个男人回来,只要他一劝她回到父母身边,她立刻全身紧绷,挣扎着要离开。她一向是这样敢爱敢恨的个性,宁愿玉石俱焚,也不愿委屈自己。
他请医生开立镇定剂,趁着她熟睡时,载她们母女回高雄。却没想到,离开台北竟使得她的病情更为加重,他不能一刻走离她的身边,她会突然发狂、自虐。
他的行动电话在台北车站与丁玟菁的拉扯中,摔碎了,直到经过这些天的治疗,她的病情好转,他才趁她睡着,与章纯缦联络。
虽然,丁玟菁的父母也会到医院照顾她,但是,他感觉到丁玟菁的父母,似乎将他视为救命稻草,她父亲懊恼过去反对两人交往,现在,甚至极力地为他们规划未来的蓝图,即使他坦言他已有结婚对象,他们仍然置若罔闻,一直以丁玟菁状况不稳定为由,请他不要离开。
“海……”丁玟菁唤他。
他从冥想中回神。“怎么了?肚子饿了吗?要不要吃水果?”他从病床旁的茶几上,一堆她父母带来的补品中寻找食物。
“海……”她又唤了一声。“你坐。”
他坐下,眼睛却不愿对上她的,他不忍心看那一张被生活磨得失去意志的脸,他不想她感到难堪。
“我看到了……你的女朋友吧,还是你的妻子?很漂亮,在车站的时候。”她像跟自己说话,声音很薄,气还很弱。
“当年不告而别……我很抱歉,但是,我爱梓良,我不能忍受跟他分开,背叛……你,我真的很抱歉。”
“都过去了,别放在心上。”他安慰她,除此之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我不敢回家,也没有脸回家,我知道大家一定都等着笑我,等着看我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会落得什么下场……我好怀念我们以前一起生活的日子……是我不懂事,让曾经握住的幸福从手中溜走。”
冯子海还是不语。不是他冷漠,而是不想挑起敏感的话题,他心里挂着章纯缦,与丁玟菁之间,只是一份责任,和一桩未了的心愿,他不想让她抱有任何期望。
“海……”丁玟菁伸出苍白瘦削的手骨,牵起冯子海的手。“知道吗?以前我最爱听你唱歌、看你跳舞的样子,舞池里,所有女人都痴迷地看着你,但是,你是我一个人的……海……”
冯子海不着痕迹地将她的手搁回床畔,为她拉起被单覆上。“你身体太弱,再多睡一会儿。”
丁玟菁落寞地望着他。“你很爱她吧……那个女孩……”
他点头。
“她很幸运……”她虚弱一笑,脸转向窗外,灰蒙蒙的一片,天尚未全亮,却透出光芒,就如她混沌的思绪,渐渐绽露曙色。
“我一直是个自私的女人,伤了父母的心,背叛了你,生了女儿却从未给她一个稳定的环境,还骗了不少愿意相信我的人的钱……我的人生,被自己搞得一场糊涂,只为了追求一份自以为是的真爱……实际上,那个男人根本是个杂碎……”
他微笑。“小玟小小年纪却很懂事,也很贴心,你父母、甚至医院的医生护士们都很疼她。你父亲也一直等着你回来,他对你的爱,从来都没有改变……看看自己拥有的,其实,并没有那么糟。”
她也笑了。“你却变了。”
他顿住,以为她指的是他的感情,他不想刺激她,怕她又陷入歇斯底里。
“刚刚,我还想着,也许你对我还有感情,也许我们还有可能……其实……我早该面对现实了,不是吗?”她眼中含泪,回过头问他。
他拍拍她的手。“把身体养好,身体健康了,心情也会开朗些,以前的事,让让它过去吧!”
“你真的变了,变成熟了,变得更温柔,讲话好有哲理喔!我记得你以前在PUB,有时一言不合就跟客人打起架来了。”
想起以前,她笑得眯起了眼。
他只是淡淡地扯动嘴角,他一向不爱为自己辩护,那些荒唐事,起因大多是因为她一天到晚惹祸,惹出一堆男人为她争风吃醋。
她闭起眼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缓缓地放掉。“晚点,等我父母来,你就回台北吧!未来的日子,我只想用心栽培女儿,好好孝顺父母,其他的事……我会看开的。”她眼神流露出这些日子里从未出现过的坚毅。
闻言,冯子海终于放下心头的一颗重石。
他又听她聊到一些过去的回忆,见她情绪已稳定,在她父母及女儿来时,向他们告别。
首件事,先回老头……不,先回老爸家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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