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博洋一落到座位便闻到她身上清爽的薄荷香,有如处在一片绿色原野中,那种沁人脾胃的淡淡香气,让他忍不住深吸一口气。代理各国知名品牌香水的职业病,他倾身试着从她的发稍分辨香气来源。
一股湿热的气息直袭她纤细的颈项,引起她莫名的轻颤,顾不得失礼,冷冷地说了句:“你属狗的吗?”
沈博洋听了呆住半晌,突然扬声大笑。
柳沁雅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扭头过去看他,一张近在咫尺,原本就好看得过分的面孔,因那张扬的笑,顿时像阳光从云层中射出,金黄耀眼得令人难以直视。
两道又浓又黑的扬眉、深潭般难测的黑眸、陡峭直挺的鼻梁下是薄而性感的嘴唇;刚毅有型的下巴线条,加上均匀偏白的肤色,一头微卷带点凌乱的发型;整个五官拼在一起,标准风流、浪荡的坏男人脸孔。
她下意识避开那会灼伤人的目光,端起汤,轻轻啜了一口。
“你用什么香水?我很喜欢。”停下狂笑后,沈博洋一手撑在桌面,侧脸正视一脸拒人千里的柳沁雅,他相信,这才是她真正的表情。
“肥皂水。”她用眼角射去对他轻狂近似挑逗的言语所表达的不满。“如果你喜欢,改天买来送你,一盒六块装不到一百元。”
近距离观看,他才发觉她的皮肤粉女敕透亮地掐得出水来,而且,真的没有化妆,只上了层薄薄的唇蜜。
象牙般玉润平滑的肌肤,淡淡透着一层荧光,半垂的眼帘勾出上扬的细长眼尾,单薄的颧骨、小而丰润的樱唇、尖削的下巴,活月兑像古代仕女图里走出来的美人。
命薄而惹人怜爱。
沈博洋似乎没听见她话里的揶揄,眼角嘴角都还留着笑意,仿佛欣赏一幅少见的名画,沉浸其中。
典雅淡然,安静却不局促。虽然,从表情中看不出来,但肢体语言散发出的强烈不悦却逃不过他善于观察的眼睛。
想必……她也是被迫,要不就是被骗来的。
思及此,他突然有了不一样的心情,至少,她的“做作”绝对不是为了博取他的好感。
他对工作的热情一向比对女人还多,但不表示他拒绝爱情、排斥婚姻。“相亲”,虽然老套,却也是捷径,省了暧昧期、省了追求、约会、讨对方欢心的时间,他其实并不怎么排斥。
面对一个男人毫不掩饰的近距离注视,柳沁雅仍旧文风不动,只把他当成一颗刺眼的灯泡。
忍耐,一直是她的强项。
沈方远在一旁假装聊得很起劲,目光却不时投向这对年轻男女,笑得慈眉善目,犹如一尊弥勒佛。
“全统,待会儿再去哪里坐坐?”
“啊……喔———咱们好久没到方哥的店里,择期不如撞日,一起去吧!”
说完两个人一搭一唱,抢着结完帐就走了,临走前,沈方远不忘拍拍大儿子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喧闹的声响没了。
柳沁雅手中仍端着那碗汤,而沈博洋也丝毫没离开的打算,就支着下巴,静静等着她,看她何时喝完。
“咚”一声,她将手中的碗放下,身子往椅背一靠。“戏演完了,散场吧!”说完,她拿起皮包站起来。
态度一百八十度的转变,竟让沈博洋的心震了一下。
他没见过女人这么“真”的面目。没化妆出门就够惊人了,还丝毫不想在男人面前维持完美形象。
从青春期变声之后,他就知道自己在异性心中的影响力,上自六十岁下至六岁。
可是,她的表情,让他以为自己是条长满了虱子的癞皮狗,避之唯恐不及。
“我送你。”他即时拉住她纤细的手腕。
柳沁雅朝他脸上一瞄,堆起假笑。“不用麻烦了,我不会向沈叔叔告状的。我自己叫计程车。”
拉着她手腕的厚实大手并没有放开,反而轻轻一扯,顺势揽住她的肩。“虽然,你的戏演完了,我却还意犹未尽;我可不能保证不向柳叔叔告状。”
“你……”无端撞进一个坚硬的胸膛,她揉揉略微疼痛的肩膀,冷冷地问:“你还不至于落魄到需要相亲才能娶到老婆吧?”
“是不需要。”他揽着她往出口走,觉得很顺手,无论高度、触感以及在臂弯里的身形,没有一丝不合适。“你有一百七十公分?”
“你到底想做什么?”她像个被挟持的人犯,挣月兑不出他的铁臂。
“送你回家。要是你想再跟我多相处一会儿,我也没问题,整晚的时间都给你。”他自编自导自演,心底升起的是促狭的念头——他很想知道,在那张平静无波的面具下,究竟能激起多高的浪花。
“看得出你很闲,我却没有必要陪你。”她还在做困兽之斗。
“做什么像什么,这是我的原则,我会坚持送你送到家门口。”
“你……”她已经被塞进车里。
“沈博洋,我的名字。”他慵懒地对上她盛怒的美眸。
“管你叫什么鬼名字!让我下车!”她恨不得咬他一口。
沈博洋大笑,侧身为她系上安全带,转头看她,在半边身体几乎要贴上她的距离,轻声地说:“知道男人最常用什么方法让女人停止说话吗?”
柳沁雅立刻憋住呼吸。
他微微一笑。“你很聪明。”视线落在她粉亮的唇上,心里有些惋惜。
移开身体,打入排档,修长的手指搭上方向盘,车身驶入一片灯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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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内,柳沁雅闷声不响。
沈博洋正以耳机接听一通来电。
封闭的空间里,她无法假装听不到他说话的内容。
爽朗的笑声,热络的交谈,好象电话另一端是位往来十几年的好友,但仔细一听,谈话内容却是一张合约里的折扣战,他显然占上风。
这个男人,是一个公关高手,也是一个经商长才。
这让柳沁雅想起父亲,离家后,七年不见的父亲。
突然接到他的电话,意外夹着惊喜。虽然长年的疏离让她习惯漠然以对,但是,对亲情的渴望却只有自己心里清楚。
欣然赶赴和父亲的约会,到头来却莫名其妙变成“相亲大会”
她压抑住失落感,勉强撑完一顿晚饭,现在,已经没有多馀的心力应付旁边这个和她毫无关系的男人。
心里纳闷着,她和那个住了十八年的家几乎断了联系,父亲会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小女儿,甚至热心地帮她安排婚事?
她不相信阿姨会容许他这么做。那,又是为了什么?
“想什么?”
沈博洋的声音响起许久.她才意会到这句话是对她说的。
她凉凉地看他一眼,又将视线调往车窗外。
“想身边这个男人适不适合做丈夫?他还会不会打电话约我?想这次相亲会有结果吗?”明明知道她不是这么想,他却一迳地乱猜。
“想一个男人怎么可以这么长舌。”她被激得忍不住嘲讽。
沈博洋不怒反笑。“这不是正好互补,一个惜言如金;一个舌粲莲花,天生一对,你不用担心太沉闷,我也不愁说话没人听。”
“那是不是以后女人在饭桌上看报纸,男人在厨房忙做菜?”她嗤地一声。
“咦!”他故作大吃一惊。“你已经开始幻想我们结婚后的生活啦?你比较喜欢男主内、女主外吗?”
柳沁雅睇他一眼,又好气又好笑。这个人EQ倒是挺高的。
“我比较喜欢你离我远一点,最好马上让我下车。”
他的神态自若对照出她的处处设防,她不喜欢这样,显得太在意他,却也不想扯些没营养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