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母亲是在寒流中冻死的,可能因为长期的饥饿以及身体状况下佳,经不起连日的低温,在天桥底下被其他流浪汉发现。那时我在医院照顾一个孩子,注意到坐在走廊上裹著毛毯,安静不说话的明明。询问医院里的社工人员,了解她的状况便决定带她回来。那个时候我只收养两个孩子,后来,我先生过世,我才决定—辈子投入这个工作。”
沈博文一阵鼻酸。“温妈妈,您真的好伟大。谢谢您、谢谢您照顾明眸。”忍不住靶动地搂过老妇人的肩膀。
如果不是这么慈祥善良的女人,夏明眸也许会被送到环境更差、或是根本无法预测未来变数的家庭里。
他心中暗暗决定,要付出自己的心力,与夏明眸一起照顾这些处在艰困环境中却努力活得更好的人。
两人愉快地谈天说地,温妈妈继续爆出夏明眸小时候的糗事,一直到听见孩子们欢呼下课的声音才起身招呼他们吃点心。
第五章
回家的途中,夏明眸一直感到局促不安,她不知道沈博文和温妈妈聊什么,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魔力,让所有的人都好喜欢他。离去前,几个小女孩还硬要跟他打勾勾,约定一定要再来。
她从不刻意隐瞒也不介意别人知道她的背景,不明白为什么会那么紧张他的想法。
“我决定每个星期都跟你一起来帮他们做课后辅导。”他突然冒出一句。
“什么?”她像看钟楼怪人一样瞧他,好像他说的是要去竞选总统。
“我说,我要去帮高年级的孩子辅导数学,那是我的得意学科。”
“不用了,我一个人就够了。”还没想清楚,直觉地就拒绝他。
虽然,可以预料她的反应,沈博文还是小小地受了伤。这个倔强的女人,什么时候才可以放轻松一点,到现在还把他当外人。或许,他应该早点宣示一下主权。
“听温妈妈说,你数学好像不怎么灵光,三角函数、微积分一直都没搞懂,不会逞强到想误人子弟吧?”他揶揄地问。
“谁……谁说……”她一阵语塞。“起码有及格啦!下过,我英文很强的。”随即又想到,人家可是在英国待过一阵子的,会不会得意得太早……
“呵,如果硬背考古题,想及格应该不难吧!”立刻拆穿她的西洋镜。
温妈妈居然连这个也讲了……她整个人像泄了气的轮胎,扁扁地瘫在椅子上。
“不要一时心血来潮就承诺这种事,它并不轻松,更不能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给他们希望又半途而废。”她终於说出内心真正在意的症结。
“放心,我对自己的恒心与毅力绝对有信心,从我追求你的坚决态度,你应该不难感受到吧!”
她心突了—下,抓著的安全带在手上缠成—团。“你……你在追我?”
“是啊!”第二次说,他已经能轻松地像说“今天天气真好”那么自在。
“别闹了!”夏明眸心里仅维持—秒钟的欣喜,立刻转为挣扎,复杂地无法平息,沈著脸要他打消念头。
“我是认真的,你也别想逃,除非你说讨厌我,不然,我不会放弃的。”
“我……”她想说,却说不出口。
如果讨厌他,连跟他说一句话都不可能,更别提任由他一天到晚在身边打转。
她的沈默让他信心大增,趁著红灯,解开她缠在安全带里的小手,抓到唇边,轻轻一吻。“我是真的喜欢你。”
夏明眸就呆呆地看著那一只细白的手在他唇边磨蹭,彷佛不是自己的。
微张的红唇,粉女敕透著晶莹,他俯身靠近她,柔柔的气息拂过他的面颊,他深吸一口气,贪心地想要更多,后头却传来不识相的喇叭声。
她这时才惊醒,连忙将身体往后缩,一颗小小头颅就硬生生住玻璃窗上撞去。
“叩”——地一声。“喔!痛……”
“你这个笨蛋,怎么这么下小心。”一手将她揽过来,一手操控方向盘,心疼地在那滑溜的发丝上轻揉。
“是不是这里痛?”跟著前方的车阵,分心观察她的表情。
她无声地摇摇头。
他挪了挪位置。“这里?”
她又摇头,眼泪就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她忽然觉得自己没用,今天居然哭了两次,而且,都在同一个人面前,她不是这么爱哭的人,却不知道如何让它停止。
沈博文立刻将车停到路边,将她拥进怀里,细细检查她的伤。
“对不起,真的很痛对吧?我帮你揉揉。”因为不知道确实撞到哪里,只好东搓搓、西捏捏。
她的鼻尖贴在他温热的胸膛上,听著他沈稳的心跳,随著他手掌的动作,牵动胸前结实的肌肉。
一种安心的感觉、一个想依赖的念头,让她涌出更多泪水。
沈博文察觉胸前湿热一片,他又急又心疼地说:“我送你到医院,搞不好是脑震荡,忍耐—下,很快就到了。”
她的眼泪终於在他那种白痴反应中止了下来。不过轻轻撞一下,怎么可能脑震荡。
“我没事啦!一点都不痛。别真的去医院,会被医生转送到精神科。”说完,她用手指顺顺被揉得像鸟窝的头发。
“真的?”他还是不放心。
“煮的啦!”没好气地回他,把自己爱哭的责任全推到他头上,他那副呆样,莫名地就让她想欺负他。
“什么意思?”虽然会说中文,但这种在地的笑话,他完全听不懂。只担心她痛却忍著下说。
“意思是说叫你专心开车,快点送我回家,猪头!”
“喔……”“猪头”这两个宇,他倒是常听女同事用来骂人。
了解她独特的个性后,剩下的疑惑就只有她的审美观念了。他像猪吗?
一阵沈默。
“我……”夏明眸调整好情绪,才又开口。“我不讨厌你,但是我不适合你。”说完后,几乎窒息。
她的人生规划,沈博文已经从温妈妈那里了解了大概,所以不意外她会拒绝。他也打定主意,不管她接下来要用什么说词说服他,完全不纳人考量。
他会完成她的理想,但,用他的方式。
“我不要结婚、也不要生小孩,我的计划里没有家庭。”静静等待沈博文的反应。
许久,两人都没再开口。
静谧的狭小空间没有声响,远处的天空因夕阳染上一片异红,映得眼睛亮晃晃地。
她不知道心为什么拴得那么紧,明明是她开口的,这么坚决,希望他在看到必然的结果后,让一切都停在此刻……谈得来的朋友,就这样。
此时,却好像她才是那个被告知分手的角色,心境悲惨地像世界末日。
“然后呢?”等了很久都没下文,沈博文好奇地转头看她。
然后?他轻松的语调把她给搞糊涂了,是她误会他要“追她”的定义,这是刚才她说的,他完全没听到。
“我说的你听见了吗?”疑惑地问他。
“听见了。结婚、小孩、家庭,你都不要。然后呢?”
“这样你还要追我?”他不会真的呆成这样吧?
“这跟我追你有什么关系?”他轻笑。“还是你希望我以结婚为前提跟你交往?这样当然是最好。”
“不是的……”她脑筋有点打结,该怎么回答?
“男女交往不一定会踏上红毯的那一端,那不是唯一的一种结局,也许两、三个月后,你突然讨厌我了,或是我没感觉了,大家还是可以做好朋友,也可能一谈就谈一辈子,更可能一拍两散。这些不定的未来并不能影响我现在喜欢你的这种感觉。”
他又开始用这种长篇大论干扰她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