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方无非并不是喜欢华衣珠玉的女子,十足十继承了爷爷的精明能干,几年来把方氏商行整治得井井有条,教原本存有疑议的人们无话可说。
然而,在商场上翻云覆雨的方无非,面对自己的家人却往往头痛无比。
“非非,非非!”一声声腻死人的娇脆声传来。
罢踏进家门的方无非,身形还没站稳,就见一个绿色人影翩翩而来,扑进她的怀里。
一股熏人芳香冲进鼻腔,将她差点熏晕。
接住怀里的柔软身躯,方无非无奈地说:“娘!妳这是干什么?”
怀中的妇人抬起头来,年近四十,却保养得肌肤如玉、明媚照人,有如二十出头,教人怎么看怎么不相信会是个二十岁孩子的母亲。
方夫人露出深受打击的神情。
“非非不喜欢娘了是不是?娘好伤心啊,过来迎接女儿回家,女儿居然不要娘了。呜,我好命苦”
“娘──”果然一回家就会头痛,“我不是这个意思。”
泫然欲泣的脸立时绽出笑容。“这么说非非是喜欢娘抱的?真是好女儿,不愧是我生的”抱住女儿,心满意足地磨蹭几下。
“停停停!”再不叫停,恐怕接下来又得听一长串的啰唆。“娘,这样我很累,能不能先放开我?”
“哦。”方夫人乖乖地松开手。“非非啊,看看妳,黑眼圈怎么又重了?娘叫红笺熬给妳喝的大补汤妳有没有喝?”
“有,当然有。”这个时候就算没有也要说有。方无非由着母亲在自己脸上到处乱模。“娘,这个时候妳不跟爹吟诗作对,跑来门口干什么?”
说到这里,方夫人眼圈一红,气呼呼地道:“他哪有空跟我吟诗作对,有了小妖精,眼里就没我这个元配!”
方家大夫人口中的小妖精,正是方老爷的二夫人秀如,两人成天针锋相对,讥来讽去,每每吵得方老爷想拿裹脚布上吊。
版状完毕,方夫人又拉着女儿哭诉:“非非,妳爹爹好没良心,怎么说我也为方家生了妳,这二十多年也无怨无悔地侍奉他,他居然整天跟小妖精出双入对,理也不理我!”
无怨无悔地侍奉?大姐,二十多年十指不沾阳春水,饭来张口、茶来伸手,闲时吵吵架、回回娘家、闹闹别扭,这叫哪门子无怨无悔地侍奉?
当然,这话不能说出口,方无非像哄小孩一样地安抚母亲。
“娘,怎么说妳也是方家的大夫人,我知道妳不会跟二娘一般计较的,不然怎么叫当家主母呢?”
几句似褒似贬的话,让直肠子的方夫人当即被哄得高高兴兴。
“没错,我是方家主母,跟个小妖精计较什么。”说着,拂了拂衣袖,倒当真有几分气势。
方无非心中暗笑,表面上不动声色,笑着拉母亲进屋去。“好了好了,娘,妳回去对爹好好说,他就知道妳还是最好的。”
方夫人想想有理,当即眉开眼笑地挥挥绣帕。“还是非非聪明,娘听非非的,这就回去。”
“嗯。”方无非笑瞇瞇地点头,等母亲像蝴蝶一样飞远了,才吁出一口气,捏捏自己笑僵的脸。“呼总算走了。”
有这么个天真孩子气的母亲,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倒霉。
“累死我了,烟波,等会儿帮我捏捏。”今天气了一整天,刚才又站了好一会儿,筋骨都麻了。
“是,小姐。”好笑地看着夫人走远,烟波不忘提醒道:“不过,在此之前,老太爷让您先去见他。小姐,您别忘了。”
“哦。”听她提醒,方无非才想起这码事,有气无力地说:“那妳先回去叫红笺给我准备吃的,快饿死了。”
“是。”
挥挥手打发走烟波,自己慢悠悠朝方老太爷的书房走去。
通常傍晚时,方老太爷都会在书房前修整院子。
“爷爷。”方无非走近,觉得眼前闪过一道白影。咦?刚才她是不是看到了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
方老太爷抬头,见是她,笑瞇瞇地招手。“哦,无非啊,过来过来。看看爷爷刚买的这株魏紫,不错吧?”
“爷爷。”方无非可没心思看什么魏紫,只是瞅著书房门口。“谁在您书房里?”
“什么?”方老太爷年纪大了,有些耳背。
方无非提高音量,“我问谁在您书房里?”
“妳要进书房?好啊。”方老太爷很慈爱地模模孙女的头,“无非真是好学,爷爷好高兴。”
被打败了!方无非决定放弃这个话题。
“爷爷,您找我来有什么事?”
“没事不能找妳了吗?”这时耳朵倒挺灵敏的,“无非,妳今年十几了?”
“二十。”她敢发誓,虽说全家上下把她捧在手心里疼,但恐怕没一个人记得她今年已二十岁了。
“二十?”方老太爷一手拿着大剪子,一手模着下巴自言自语:“岁数不小了啊。”
当然,您都一把年纪了不是?方无非找块干净的石头坐下。
“爷爷,我生辰还早得很,您问这个干什么?”
方老太爷兀自喃喃自语:“难怪我今早出去听人说我家无非是老姑娘,都已经二十了啊!”
“爷爷!”方无非耳尖得很,眉毛竖起。“谁跟您说我是老姑娘?”她拉拉袖子,咬牙切齿。“不想活了是吧?”
方老太爷看看她,笑瞇瞇的。“无非,爷爷想抱玄孙了。”
彷佛没听见似的,方无非不耐烦地问:“到底是谁在您面前嚼舌根,说我是老姑娘?”
方老太爷不答话,依旧笑瞇瞇地瞧着她。
方无非一愣,后知后觉地想到刚才爷爷说了什么。
玄孙?爷爷的玄孙,那不就是
她的手指颤巍巍地指向自己鼻头。“爷爷,您在说我吗?”
“嗯嗯。”方老太爷用力点头,背着手笑得慈祥。
“不行。”方无非挥挥手,干脆俐落地拒绝。“我没空。”
“这好办。”方老太爷笑说。“反正妳爹和妳两个娘都闲得很,交给他们办。妳呢,照旧做妳的方家大小姐,到时乖乖入洞房就行。”说着顿了一下,“嗯两个月应该就行了。”
什么叫作入洞房就行?
方无非跳起来抗议。“爷爷,您开什么玩笑?我的终身大事,您叫我到时入洞房就行!万一找个败家的回来,那不是毁了我一辈子?”
“这妳放心。”方老太爷模模她的头,眼睛笑成一条线。“妳爷爷我,对象早给妳找好了。这个人呢,是爷爷我从小看到大的,人品、样貌、才学,半点问题也没有。”
方无非嗤了一声,“您开玩笑吧?我怎么从来都不知道有这号人物。”
“妳的长命锁还带在身上吗?”
她伸手模了模。“在。”好好挂在胸前呢!
方老太爷不快不慢地公布答案:“那就是妳的订亲信物。”
“什么?”方无非跳了起来,“爷爷您在开玩笑吧?我什么时候订的亲我怎么不知道?从小到大您都没告诉过我。”
方老太爷晃晃手,仍旧笑瞇瞇。“这是妳在周岁的时候订的亲,爷爷一直觉得妳还小,就没有说,既然现在妳都这么大了,那就告诉妳好了。”
周岁?方无非惊得瞠目结舌。
霍然踏前一步,她脸上杀气腾腾。“爷爷,您把我许给谁了?”大不了她暗地里砸座金山过去,把这门婚事砸吹了。
“哦,这个啊,妳也认识的。”方老太爷慢吞吞地重新拿起剪子修剪枝叶,“就是住我们后面的储家的二小子。”
方无非听了一惊。“储家?难道是储少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