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偏要放。”
“你……”
朱翊宣目瞪口呆,傻愣愣地看着湖中纠缠成一团的两人,那个……真的是他的九叔?
夜色深沉,凉风轻拂,抬眼望天,初夏的弦月在云朵中穿行,冷冷地照着人间,让人不由得生出一股寒意来。
这个巍峨耸立的皇宫,代表着华夏大地权力的最巅峰,代表着无上的荣华尊冑,也代表着铭心刻骨的伤痛与别离……
似水浮动的月色中,一个修长挺立的身影静静地立于庭中。夜风流动,发丝轻扬,仿若随时都会乘风归去,飘忽得不似真实。此刻,他微微昂首,望着天空中的冷月,面色清冷而苍白,永远让人看不出来优雅底下是怎样的心绪。他……已经习惯用面具紧紧地覆盖住一切,安静而孤傲地活着。
一丝轻微得几乎听不到的响动传入耳中,同时,敏感的神经已察觉到异动的气息,他微一侧首,袖袍倏地扬起,身形如风一般飘起,往异动之处扑去。
“谁?”
另一道优雅灵动的身影跃出,与他交错,握住他挥出的掌,低低地叫道:“是我!”
两道身影同时落下,默然相对。
一白一蓝,同样裁剪简单的儒雅衣袍、同样清瘦修挺的身形、同样清俊秀逸的容颜,虽然五官不同,但无疑的,他们之间有一种极为相似的东西,是一种感觉,一种由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感觉。
他沉默了好久,才低低的出声:“师姐,妳现在应该待在昭王府才是。”
月色下的白衣人影轻轻地微笑,笑容里带着怜惜。“行云啊行云,出了这种事,你还希望我什么都不理会吗?我早该来了,若不是为了查清楚卉姨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我第一天就会来了。”
他依然沉默着,半晌才开口:“现在妳知道了?”
“我……唉……”她幽幽叹息,“以前我以为卉姨只是想报仇,所以才不惜以伤害自己的代价去练鬼影百变,没想到连你也一样,只是除了不练这种功夫。”说到最后一句,几乎是在自嘲。
“我真是太久没有顾到你了,我们分离的时候你才十二岁,还是个孩子。”
“呵……”他低笑一声,抬头望她,“师姐,我从来就是这样的,妳不是一直都很清楚?五年前的我和现在的我并没有多大改变,这件事,谁都无法阻止。”
“但是,你知道你这样做的代价吗?”她的目光倏然清晰得近乎犀利,“不管你是裴行云还是朱翊晨,也不管你到底要怎么做,总之,你不要忘记,你除了是卉姨的孩子,同时也是天下的子民!”
他轻轻地笑了,笑容寂寞而清冷,“天下?师姐,天下要的只是一个贤能的君主,一个稳固的政权,而我要的,是一个人的忏悔,我没兴趣为了一个人而去挑动天下大乱。如果妳担心这一点,那么,就不必再说什么了。”
她无言了,她知道自己无法撼动他的决心,也无法看着他难,只好站到一边,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不幸再次重演。
“行云,难道你真的不能只做行云吗?”她知道自己无力阻止,却仍忍不住叹息。
他一甩袖口,冷笑道:“我为什么要放弃朱翊晨的身分?六皇子、英王,这么尊荣的身分我为什么不要?”
“你会在乎尊不尊荣?”她摇头,笑得无力,“裴行云的傲骨已经足够支撑你,有没有世人眼中的尊荣又如何?这个英王的头衔你真的看得上吗?行云,你从来都看不上,你的傲骨无关世俗尊位。”
“但是多了一个又如何?不过一句话,我可就是英王了呢!”他近乎嘲讽地笑,那笑容却凄怆无比。
“呵!”她完全不信,“不必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你我都清楚,你绝不可能是皇子!就算你真的是他的血脉也一样。”
他突然被堵了一下,好半天没出声;许久许久,他才涩声的开口:“师姐,妳知道了?”
她浅浅一笑,眼眸清亮无比。“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
风轻轻拂动,一切彷佛就此睡去,她微微叹息,“行云,我们是一样的人。”
他蓦然抬眼望着她,月色下,她的目光那么温柔、那么怜惜,注视着他的时候似乎将所有的关心与温情融入……他的心渐渐的温暖起来,微笑浅浅地浮出,其实,他并不是孤单的。
第八章
这一日又是伯伦楼诗会,楼上聚集众士子的雅问正谈得热闹,一个盛冠华服的男子缓缓踏了上来。
唐机一见他,吓了一跳,随即笑着迎上前。“王爷,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还以为你对我们这吟诗作对没兴趣呢!”
他是没兴趣,不过要来找个人罢了。
“本王没事过来看看。”朱煦景淡淡一笑,眼睛却在梭巡。奇怪,总管不是说她今天穿男装出来喝茶吗?应该就在这里才是。
唐机看在眼中,心中明了。“王爷是来找楚兄的吧?他今日来过了,只不过又走了。”自从上次他们在此争吵之后,他就觉得这两人之间有些暧昧,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走了?”他微微一怔,“她去哪里?”
唐机微笑道:“方才我们在这里讨论风月之事,正说到藏娇楼的月华姑娘被张尚书的公子缠上,他就像是想到了什么,说是临时有事,急匆匆地走了。”说到这里,他笑了一笑,“楚兄也是风流之人,听说他是月华姑娘最亲密的入幕之宾,想必是担心月华姑娘。”
“藏娇楼。”他喃喃重复,皱眉思索。说起这个,他便忆起初回京两人见面的情景,那时她正是在藏娇楼……当思绪把这个地点与她联系起来,这几年来一些不易察觉的蛛丝马迹便渐渐清晰起来。确实,他曾多次见她从藏娇楼里出来,如果只是一两次,他绝对相信她是玩去的;但是,唐机说“楚临风”是月华的人幕之宾,这样亲密的关系是不是太不寻常了?
如此想着,当下便有了决定,他对唐机说:“唐兄,既然如此,本王就不打扰了,下回到昭王府我们再聚,告辞。”
“啊?喔……”又一个人匆匆忙忙地跑掉,唐机愣愣地回话,困惑地抓抓头,自言自语地道:“这两个人到底怎么回事?”
还未到中午,藏娇楼安静无声,习惯了夜生活的人们往往到下午才会起身,而作为经营者的月华,更是睡意未退。
“小姐怎么这个时候来?”两张躺椅相靠,两个人各挑一张坐得舒舒服服的。月华半瞇着勾魂眼,懒懒地问。
风凌楚精神奕奕,悠哉游哉地吃着葡萄。“没什么,想到了就来了。”
听唐机说起张公子,她才想到张尚书这老家伙最近好像太安分了,安分得有些不寻常。这段时间先是有婚礼,后是查行云,竟忘了还有张尚书这个不稳定因素。以张家这对父子的心性,她拒绝他们的求亲而嫁昭王,他们必会怀恨在心,现在没有动静,说不定背地里正暗谋策些什么,而自己那个依然相信人性淳厚的老爹,搞不好就被他们给坑了。
“是吗?”月华懒洋洋地摇着罗扇,慵懒的眼中透着精光,“算了吧,妳要是没事会在这个时候来?如果是晚上来享受一下倚红偎翠的话,我还信一点。”
呀!被说中了!风凌楚叹口气,“月华,女人太精明很不讨人喜欢的。”想唬弄一下都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