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之前还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现在却以剑相对,差别未免太大。”元震勾唇而笑,笑痕深刻,浓浓的讥讽是对自己,也是对持剑者。
“元大哥,你还好吧?”虽然害怕,巧妍还是好心的关怀一下元震,总觉得他怪怪的。
“我如愿见到了沈雩,怎会不好?我很好,非常好。”
“你别再走过来了。”阿焰出声警告,元震已走到剑前一步远的位置,再走下去,就要碰到剑尖了。
“你说,是你该害怕,还是我该害怕?”元震脚步未停,阿焰只好后退一步。
“看来,是你怕了。”元震下了结论。
阿焰年少气盛,不堪受辱,持剑的手往前一伸,剑尖直抵元震胸前一吋。
“阿焰,别伤人!”沈雩心一急,月兑口喊道。
阿焰闻声分心,元震右脚一勾,踢起一颗被冰雪包裹着的小石子,石子精准无比地飞击闪耀幽芒银光的剑面。撞击的力量极大,发出清脆声响,阿焰持剑的手一偏,元震趁机近他身,迅速出手翻点他右手手腕手臂关节处,阿焰只觉得右臂一麻,撑不住剑身的重量,眼睁睁看着长剑摔落在地。
“你!”这是什么小人招数?阿焰只好赤手空拳和他对打起来。可惜还在发育阶段的文弱少年,怎敌得过高大的昂藏男子,几招下来便节节败退,全盘皆输。
元震故意耍着他,每每在他快无招架之力时,便露出破绽来放水几招,等他觉得翻盘有望时,又被吃得死死的。
在灰白雪地上缠斗了好一阵子,明明几招便可见输赢,元震偏偏故意要着不服输的阿焰玩。就在沈雩看不下去、张口欲制止时,元震抓住阿焰手臂反手一勾,将他压跪在脚印凌乱的雪地上。
“以大欺小,胜之不武啊。”元震冷冷一笑。
“元震,阿焰的手快被你折断了,快放开他呀!”巧妍在旁边急得跳脚。
“是快断了,可又还没断,急什么?”
“等断了就完了!”巧妍在他们身旁绕圈跺脚,都快哭了。
“元震,欺负一个孩子,很好玩吗?”沈雩冷声斥责,幽幽水眸定定的看着元震近似报复的行为。
“是挺好玩的。不过,还是比冷天骑马还差那么一点。我想我的马儿会同意我的说法,不信的话妳可以问问牠。”
压在别人身上说笑话,这笑话连他自己都不觉得好笑。
“元震!”沈雩怒火中烧,她不轻易动怒,不代表她不会动怒。她看着阿焰长大,不容许有人如此欺负他。
全身蕴满怒气,正待伸手去拉他,元震却一跃而起,松开对阿焰的箝制。
“好,我放开他了,妳给我什么奖赏?”
身上沾着雪泥的元震站在沈雩面前讨赏。高大身形给她极大压力,那双平素爱笑的眸子里没有笑意,只有一片衷情的哀伤。
她凝望他风霜满面的瘦削脸庞,心头一闪而过的,竟是一种莫名的揪痛。
此时的她,竟然觉得面前这名失魂、满脸期望模样的男子有些可怜。
袖里的双拳紧握,强自镇定,不让面容显现出一丝怜悯。她咬咬下唇,低下头无语。
巧妍把阿焰扶到车上坐好,趁着元震没注意,再把阿焰的长剑收好。她在阿焰身边低声问:
“元震真不是人,把你打成这样,有没有哪里痛?那没良心的家伙,回宫后我绝饶不了他!”
“我没事。”阿焰揉揉肩胛骨,其实并不是很痛,元震使的力道并不大,主要是想挫挫他的锐气吧。
“真的没事?看他把你压在地上,我真恨不得冲上去揍他一拳!”巧妍龇牙咧嘴的,想象着啃他骨头的滋味。
“他并不是个坏人。”
“不是坏人?”巧妍提高了嗓音。“不是坏人就已经把你打成这样了,要是坏人的话还得了!”
“唉,说到底,都是公主您思虑欠周惹的祸。”如果计画得完整一点,元震肯定追不上他们。
“你你你……你还怪我?反正无论如何你都要怪我就是了?!”巧妍怒目圆瞠,和阿焰从生死伙伴瞬间变成窝里反。
“公主,阿焰不敢。”阿焰心平气和,即使被冤枉了也不动气。
“你还说没有?!你刚刚明明就是在怪我!”
“够了!”
元震粗嘎怒吼一声,天地间瞬时变得寂静无声,巧妍和阿焰面面相觑,不敢再多说什么。
“还不走?!”元震朝他们瞇眼沉声喝道。“要回皇宫、要回平安镇随你们意,就是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被元震怒声一吼而吓?的巧妍,勉强回过神来催促阿焰:“快快快!我们快走!”逃命要紧啊。
“可是表小姐……”阿焰看一眼沈雩纤细的身影,不安道。
“他不会伤害姊姊的,我们逃命要紧。”
“公主,妳确定?”元震看起来很生气耶。
“就说姊姊会没事,你不信我的话吗?”元震对姊姊的情意,瞎子都看出来。
巧妍在阿焰身边坐稳。“快走快走!”元震不会对姊姊怎样,可不一定不会对他们怎样。
“公主要往哪个方向走?回宫里?”
巧妍啪地一掌打在阿焰方才受创的肩胛上。“当然是回平安镇啦,你以为我们这次出来为的是什么?”
“知道了。”
马车往回头路行驶,巧妍探出半个身子来和沈雩挥手道别,不敢太大声,只好用唇语小声讲:“姊姊,要早点回来哟。”
陈旧马车逐渐远去,留下一男一女在灰暗的雪地上对立。
夕阳余光已全部沉落,月儿尚未露脸,阴沉的昏暗天色,让他们看不清对方的脸。
不堪气氛凝涩,沈雩跨出脚步。
“妳去哪里?”在这雪地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她能去哪?
“不知道。”沈雩垂下眼睫,缓步行走,只是不想和他面对面而已。
元震跟上来抓住她手腕,略显疲态的开口说道:“宁愿漫无目的的乱走,也不愿面对我吗?”
沈雩无言。元震不自觉加重力气,语音低哑沉痛:“妳说啊!”
“……我不知道……”
“妳不知道?妳不知道什么?说出来呀!”他目光锐利,咄咄逼人的问着。
沈雩抬起头来,用那双极之美丽的黑眸仰望着他;就算天色幽暗得让他们看不清彼此,他依旧能感受得到从她眼底传达出来的,对他的抗拒。
“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这种天气你不冷吗?我真不晓得你到底在想什么?从以前到现在,你一直在找我,找到了又有什么用?我不会永远待在你身边,你一定会有找不到我的一天。”
“不会有那一天。”他语气平缓的说,声音里甚至没有高低起伏。“不会有那一天,我不会再让妳离开我。沈雩,妳能体会得到吗?那种害怕失去一个人的感觉。妳不能体会的吧?如果妳能,就不会这么容易就离开了。”
“我的确无法体会。你对我执着何用?我不会喜欢你,不会。”
他浅笑,并未因她冷淡的话语而受伤。
“不是妳不会喜欢我,妳只是还不知道什么是喜欢,有一天当妳了解了,妳就会喜欢上我的。”
“不会不会不会!我不会喜欢你!”她掩耳大声说道。她不会让他的话成真,如同她不允许自己软下心来。
“从前,妳不也自恃无情无绪,不为任何人动情动怒,妳以为妳的心平静如不起波纹的湖水,最后还不是生出许多感觉?妳会生气了,会笑了,而且,妳会害怕了。”
“我不害怕,我有什么好怕的?怕你?不,我不怕你。”
她自以为很有勇气的挺直背脊,没想到这么一来却几乎和他身体贴近,近到--几乎能听到对方剧烈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