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所有的埋怨、恼怒、气恨通通在转眼间消失不见,仿佛,他们之间没有漏失三年,仿佛,他们昨天才在橘园里策马狂奔。
“你相信我,不是违心之论?”她再次确认。
“为什么不信?”他理直气壮反问,好像她的遭遇小是前世今生,而是早上出门被狗追,回到家里找个人哭两声,真实到不能再真实的事件。
在庄园听了舅夫人的话,傅竞心知有异,便领了人快马往莫府狂奔。
别的不知,他岂会不知莫大人根本不在京里,如果没估量错,莫大人现在正在北方,以钦差大人的身分给众士兵濒赐奖赏,这个差事,是他帮莫历升要来的,为的是替莫府、替丫头争脸。
他在暗地窥探,探出女乃娘和喜妹被禁,而诗敏被单独关在一间屋里。
他记起诗敏对自己说过的事,他不确定生命重来一回,诗敏会不会碰到相同事件,不过……不管怎样,他今天晚上便要斩拿除根。
“你不觉得我的故事很荒谬吗?”她试着在他眼中找到一丝嘲弄,但是没有,那里面只有诚挚、只有担忧。
“如果你说的话是假的,那才是真荒谬。”
“为什么?”
“没有人会编出那样一套谎言,来诬蔑自己的名节。”
他笑笑拉起她的手,她的手和记忆中一样,小小的、白白的,掌心有几个茧子,那是一双肯吃苦、肯付出的手。
好简单的道理,可她竟没想通。失笑,诗敏追问:“相信了,然后呢?”
她听见自己声音里的颤抖,而他听见她心底的哀求。
捧起她的脸,傅竞认真回答,“然后,不走了。”
“不走了?你大娘和大哥要是找到你,怎么办?不会有危险吗?”
“他们都死了,再也危害不了我。”
也危害不了她,所以他出现在她面前,光明正大。那年他七岁,无法保护母亲,现在他已长大,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的女人,不教她受分毫委屈,因此……
江媚娘、莫鑫敏,等着吧!
“是你杀……”她吓得双眼倏地膛大。
他笑出满口白牙,捏捏她的脸,笑道:“不是我,是天理昭彰”
“我……”她迟疑着,不确定可不可以问这么私密的事。
“我可以告诉你所有的故事。”他接下她的迟疑,笑道:“上床吧。”
“上床?”她不相信自己耳朵听见的。
“不上床,怎么配合江媚娘和莫鑫敏演出一场好戏。”
他把被子折成软枕,准甫在床头,拉看她除去鞋子,一里一外,在床上躺下。
“什么好戏?”因为好奇心,她躺下,虽然心知不合规矩。
“他们不是要把李海廷送到你床上吗?如果李海廷发现床上多了个男人,心里不知道会怎么想?”想到这里,他居然忍不住拉开嘴角,微微一笑。
“可是这么做,我的名声还是遭殃了,不如,你直接带我回庄园吧。”
“不,江媚娘和莫鑫敏的事得解决,就趁这一回彻底处理吧。”他可不希望有个刁钻的丈母娘,在自己跟前比手划脚。
“彻底处理?”
“相信我。”他拍拍她的脸,一弹指,桌上的火烛灭掉。
她还有话想问,他却先开了口,转开她的话题。
“记不记得,我告诉过你,关于我大娘和父亲的事?”
“记得,妻妾相争,孩子遭罪,你母亲死了,她却不肯放过你。”这种事几句话就能交代清楚,只是谁晓得,里面饱合多少酸楚。
第8章(2)
“你猜,为什么我已经远游天涯,他们依旧不肯放过我?”
她摇头,侧过身,在黑夜中注视他闪闪发亮的眸子。
“我自小比一般孩子聪颖,师傅常夸奖我,将来定有一番成就,而我的大哥性情凶残,执迷于权位,却好高惊远,不肯脚踏实地好好做事。”
“你爹怕把家业交到你大哥手上,将毁于一旦?”
“没错,我大娘知道此事,便联络她的娘家人,想尽办法要除掉我,在我母亲被杀那天,我母亲将我藏进床下密洞里,我虽然双眼不能视物,但耳里清清楚楚听见杀手和我母亲的对话,那年,我七岁。”
“后来呢?”
“舅父曾经问我,肯不肯隐姓埋名,自由自在过一生,我回答他『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后来我才明白,那是舅父在试探我,于是我们到了漠北,舅父请很多师傅一起教导我,他们教我读书、练武,教我营商、兵法,教我许多复仇需要的本事,就这样,我、舅父和师傅们生活了八年。
“在他们的帮助下,我建立起自己的生意王国,我把生意做回京城,打算一步步垄断大齐的经济命脉,军队是力量,白花花的银子何尝不是力量?我只是没想到,自己酩似父亲的长相,让我的身分曝了光,之后许多年里,我就在大哥和大娘的追杀中过日子。
“在我回京那年,我在晋州遇见一个小女孩,她十岁,母丧,她一路哭着跑上山顶,圈起嘴巴对着山谷哭叫大喊,她不甘心、她愤怒,她抑郁的眼神不像个十岁小孩,从那时候起,她便挂在我心上。”
是他?!他讲的女孩是自己,傅竞就是那个躲在树上、和师傅交手的白衣少年?!
“你那个时候就……”她心急想问。
“嘘。”他的食指压上她的唇,低声在她耳畔说:“有人来了。”
是李海廷?
奇怪,傅竞出现后,她便忘记这个男人,忘记害怕,忘记他曾带给自己的伤害,是因为有傅竞,她便有了安全感?
“想不想知道当年的情况?”她在他耳畔悄声问,但他来不及回答,门己经被打开。
李海廷进门,先是小腿撞到椅子,他惊叫一声,整个身体往前扑,可他运气够好,手撑地起身时,竟没压到碎瓷片上。
诗敏坐起身,凝声问:“是谁?”
李海廷痛得想破口大骂,却硬生生忍下来,他缓下声音,回道:“莫姑娘,你别着急,是我,李海廷,海廷倾慕姑娘已久,上门求亲却遭拒,不得不出此下策,还望姑娘从了我,日后我定三媒六聘、大红花轿把姑娘给抬回去。”
他拍拍衣裳,心想,事已至此,无论如何都要做到底。他抬起脚步,继续往床边走。
“住口!若你真有心,定能用诚意感动家里长辈,怎能用此肮脏手段。”话说着,连诗敏自己都深感讶异。居然……她能够一字不漏,将前世的话全数讲出?
听她扬声说话,李海廷心急。“姑娘悄声点,我这是没办法中的办法,莫老爷眼光高,看不起咱们商家,硬是不肯同意这门亲事,在下只好先造成事实,待木已成舟,莫老爷不同意也得同意。只盼姑娘帮了海廷这一回,海廷立誓,日后定会锦衣王食,将姑娘捧在掌心呵疼。”
说完,他便纵身扑上,诗敏做作地拉扯喉咙大声尖叫,“救命、救命啊……”
“姑娘,你就从我一回……”
话未说完,咔嚓一声,他的手骨硬生生被扭断,李海廷发出杀猪般的尖叫,摔在地上,右手软软地垂下。
他抬头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床上多了个男人。
怎么会这样?莫鑫敏不是都安排好了吗?他不是说好,今夜定能让他抱得美人归,为什么……
头脑有点昏,他问:“你、你是谁?”
“来取你狗命的阎王爷。”
暗竞一跃下床,抬起腿,精准无比地往下一踩,动作之快,李海廷还来不及伸手护档,子孙根已经被踩断。
这回,他的惊叫声更胜之前,蜂缩着身子,他已经痛得没力气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