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不好,哥哥就会放我回去?”
她凝眉望他,眼底散发出一股威仪,竟让他心生畏俱,心底一惊,这丫头,几时变成这模样?
他吸口气,镇定心绪,银子已经重了,聘礼也折合成银票放在自己的囊袋里,要他把钱给吐出来,万万不可能,何况他与李海廷情同兄弟,若诗敏能嫁进李家,日后的好处怕是拿不完。
绷起脸,话说到这里,该撕的脸皮都揭了,他也不必再装模作态。
“实话说了,不管你同不同意,结论都是一样的,差别只在于多吃一点苦头或少受点苦头。”
“父亲不会愿意莫家嫡女嫁给商户的,这对爹爹和二哥的前途有碍。”言谈问,她瞄一眼留守在外头的下人。
“既然妹妹说得明白,我也把话给挑清楚了说,我不管爹爹和你敏有没有前途,因为他们的前途不会庇荫到我,商户如何?身分比较卑贱吗?妹妹自己帮你家舅母做了多少门生意,难道还有这等迁腐观念。
“爹爹和钫敏都不在京里,莫府上下事我说了算,告诉你吧,李家的聘礼我已经收下,李海廷亦是真心喜爱妹妹,日后的荣华富贵有你享的。你愿意呢,李家花轿七月二十五日就会上门来抬,待父亲回京,李家自会上门向爹爹请罪。
“你不愿意,别怪哥哥赔膊往外弯,只好先坏了你的名声,再让你乖乖上花轿,总之,你想嫁得嫁,不想嫁也得嫁,接下来要怎么做,还是让妹妹自己好好想想。”
意思够清楚了,两人目光相接,谁都不肯退让。
诗敏凌厉地看向他,寒声道:“那日,大哥在树后看看江姨娘将二哥推入池塘,是大哥助我一臂将二哥救回来的,从那时起,我便心里存着感激,时时提醒自己,无论如何,将来有机会定要报大哥此恩。没想到今日大哥竟如此待我,那恩情……”
她的话让他想起那日,莫鑫敏眉头紧皱,那是他人生里的第一个丑陋,他明知道母亲心肠狠毒,却不得不在父亲眼前替她遮掩。
之后他眼里看的、耳里听的、心里所学的,通通是如何不择手段,自别人身上巧取豪夺。
他长大了也自甘堕落,他变成执给子弟,成天流连花街柳巷。
自从药敏考上状元,他更是变成众人眼中的笑话。
直到亲生母亲找上他,他才晓得,原来自己的蠢笨、不白,是因为他根本不是莫历升的儿子,并且,他的母亲是名低贱的青楼女子。
他痛恨自己的身世,从此更堕落、颓废,他在惩罚自己的同时,也惩罚着不公平的人世。
“终有一日,妹妹会知道,能远离莫府这个肮脏窟,是件多么幸运的事。”他低声道,话中有几分真心。
听见两人的对话,江媚娘脸色倏地苍白,她还以为没有物证、人证,没想到最大的证人竟然养在自己身边十几年。
“鑫敏……”她想抓住儿子的手,企图解释些什么。
但他不愿意多看江媚娘一眼,扭头对外面的下人说:“来人,把二姑娘送进房里,在出嫁之前,不准她踏出房门半步”
几句话,诗敏的心坠入谷底。
来了,她生命中的大劫,七月二十一……
第8章(1)
被关进屋里好一阵子,诗敏无法动弹。
相同的念头不断在脑间绕转,绕得她一颗心沉甸甸,无法喘息。
还是逃不过吗?自从太子换成皇甫亭,她便存上希冀,她总是告诉自己,不一样了,命运已经转过方向,当建业元年成为建平元年后,她更是把所有担惊恐惧全数放下。
连大齐王朝都不一样了,为什么她的命运还会相同?谁知道……
举目环顾四周,这屋子与前世那间相差太大,床柜桌椅皆是劣货,但格局相似,她仿佛能看见床上凌乱的被褥,看见镜中自己苍白的面容,看见不断自她胸口涌出的鲜血,那片红,红得触目惊心。
她想苦笑,想大大嘲讽自己一番,如果不是生活安逸,她怎会粗心大意到……
到忘记今夕是何夕。
可,就这样了吗?
不,她不甘心!前世因为无知,才会落得头命下场,现在她知道将会碰到什么事,她怎肯束手就擒?
七月二十五日,大红花轿上门?是讴她的吧,好让她放下警戒,让她安心入睡,等待舅母自庄园派来人手救回自己?
可惜她不受骗,她比谁都清楚,七月二十一会发生什么不幸。
打开窗户,一名小厮立刻走过来,像防备什么似的,她故意把大半个身子探出窗外,企图看清楚外头有几个人看守。
只有两人?莫府已经穷成这样?那么架走女乃娘、喜妹的那些人,不会连门房、马扶都给叫上了吧。
嘴角嘻起冷笑,她靠在窗边,刻意与莫府下人眉眼相对。
那男子不敢与她对眼,遂低下头,只守着窗口,别让她逃走。
被了,诗敏用力甩上窗子。她在屋子里四处走动,寻找可用的武器,墙角处有一张小瘪,柜里只有几件男子的旧衣和针前篮,她翻出剪子,已经有点锈了,可好歹是样武器,她拿出剪子,握在掌心。
走往梳妆台方向,妆台边有个架子,架上有铜盆、有巾子,盆里装满水,架旁还有个木桶,也是盛满清水。
水?用来做什么?完事后,让李大少爷整理身子,神清气爽地走出这间屋子?哼,江媚娘还真把莫府当成窑子了。
一口气堵在胸口,像江媚娘那样的“官家千金”,还真是让人为之惊艳。
视线往旁边转去,梳妆台和屋里其他东西一样,都是老旧物,木质桌面上有几处已经掉漆,答子、珠花……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柄廉价木梳,看来这些年,没有母亲的嫁妆支持,莫府的日子过得寒!呛。
走往另一边,床是用泥砖砌的,底下不能藏人,衣柜也小到无法藏身,不过屋里倒是有个破旧瓷瓶,里面插了几朵花作装饰。
她略略一想,走到圆桌边,将每一把椅子给拉出来摇几下,寻到一张摇晃得厉害的。
她高举椅子,往门上用力撞去!哗的一声,椅子散了架,守在外头的人狠幼即下一大跳,却拿不准主意要不要进屋。
她心喜,翻过椅子,将椅脚给折下来,站在门后,举起椅脚,心想,待有人进屋必先被破碎的椅子绊倒,她再上前补几棍将人敲昏。她先逃回庄圈,再找几个长工上门,讨回喜妹和女乃娘。
可惜等了老半天,等没半点动静。
诗敏不死心,再抓过瓷瓶,高高举起用力往地上砸,她连同桌上的杯壶一并砸了,朝外头高声大喊,“放我出去。”
然后抓起木棍、将剪子放在伸手可及之处,继续等待。
终于屋外出现动静,她把耳朵贴在门边细听,盘算着,进来一个敲昏一个,下一个她看一眼剪子,对不住,她不乐意谋害人命,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为保全自己,她豁出去了。
可是,她再度失望,等过两刻钟,她没有等到半个人进门,只等来一句隔门传话,“夫人发话了,她说既然姑娘力气大,晚膳也甭吃,羞羞弱弱的才像个女孩子家。”
怒。江媚娘想饿得她无力反抗?作梦!这些年的乡下日子不是白过的,她会差这一顿两顿。
太阳西下,暮色渐渐游入屋内,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她趁着光线模糊间,将毁损的椅子搭在门前,再选蚌适当位置,将那些碎瓷挑几块大的,铺在椅子后头。
诗敏在脑中想象着画面。
李海廷进屋,被椅子绊倒、摔跤,手支地起身,双手恰恰压在碎瓷上面,若他还能强撑着走到床边,她再从桌子底下爬出来,用剪子往他后心插进去,再不成……她想了想,抓起木棍藏在棉被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