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女乃娘被踹瑞倒,诗敏气得全身发抖,莫钫敏担心她失控,连忙握了握她的手,牵着她跑到女乃娘身边,一左一右跪抱住女乃娘,齐齐放声大哭。
“江姨娘,您就饶过这两个孩于吧,二少爷傻了、二姑娘还小,什么都不懂,你就高抬贵手放过他们……”女乃娘声泪俱下,哭得凄惨欲绝。
“我放过他们,谁来放过我?来人,拿几把锄头过来,把竹院给我挖,我就不信找不到。”
她还真要掘地?诗敏眼底闪过一抹厉色。这女人疯了,不过……闹越大越好,最好传遍邻里乡镇,让人人都知晓,江媚娘是个怎样的泼妇。
“你在做什么?”莫历升被下人请过来,一进屋便看见满屋子凌乱,以及趴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一老二小,顿时怒火中烧。
一个好好的家怎么会闹成这样?爹娘刚过世,妻子又莫名其妙死去,连日来,媚娘闹腾,早有恶名声传出去,尤其她还派人把两个师傅给丢出大门……庄师傅还好,在乡民眼里,凌师傅可是月月到庙里为贫户义诊的大好人,他们见此,能不背地批评?
外头已有人传言说他宠妾灭妻、纵妾虐子,还冷言冷语道:“益于旺夫的元配被害死,莫历升的官运也差不多走到尽头。”
他向来是最看重名声的,现在可好,全让媚娘当成狗屎踩在地上。
诗敏仰起头,让父亲看见自己哭肿的双眼还不够,跪爬到父亲跟前,不停磕头。她哭着、号着,几乎上气不接下气,却还是把满月复委屈给说分明。
“姨娘想要娘的陪嫁,可娘的嫁妆真的只剩下库房里那些呀,早在两年前,大夫就说祖父的身子不行了,可祖父说他不能死,他还要看着二哥考上状元、看着爹爹当宰相,娘心疼二哥、心疼祖父,她比谁都明白,祖父祖母情感甚笃,祖父一走,祖母定然也活不下去,百年人参再贵,娘也要托人一把一把从关外带回来。
“银子像流水一样花出去,诗敏看着心疼呐,连女乃娘也是一劝再劝,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可娘坚持,她说:『这个家万万不能散,否则爹爹连个根基都没有了,为爹爹,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个家给守住。』这半年来,娘四处托人,想卖掉那些大件家具,若不是找不到买主,娘也要把它们卖掉,给祖父换药吃。”诗敏哭得声泪俱下,哀感不已。
前世,她不满爹爹冷待母亲,便冷待起父亲,她不求与父亲亲近,只求相安无事,家和宁静。
却因为如此,她与父亲之间的关系越来越疏远。这世,她学聪明了,即使心底埋怨父亲的自私、现实、冷情,他依然是这个家里的支柱,唯有他能够提供她和哥哥庇护。
莫钫敏不能多话,怕一说就露馅,他只能抱住妹妹,跟着她又跪又拜,重复看说:“妹妹不哭,娘会伤心。”
弱子稚女,这样的场面任谁看了都会鼻酸,何况他们是自己的孩子。莫历升扶起两个孩子,狠狠瞪江媚娘一眼,对躲在外头的下人们怒斥道:“还不快点进来把东西整理好,让少爷和小姐好好歇歇。”
江媚娘冷笑堵他,“这宅子马上就要卖掉,有什么好整理的。”
莫历升怒目望向她,她益发骄恐狂妄、目中无人了,自迁往京城定居,没公婆双亲拘着,她一人坐大,把侍妾们压得死死的,人人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她若一个不高兴,便是打骂以对或是将人卖出去,越来越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不同她对峙,是因为江家岳丈是官场老人,三教九流都熟悉,有岳丈帮看引荐人脉和提携,他在官场上越能得心应手,毕竟没有后台的自己,想要事出一片天,必须比旁人更加的努力。
因此媚娘不服侍公婆,他忍了,她不允许别的女人帮自己生孩子,他忍了,今天,他从凌致清的口中听说,宛娘不是死于心疾而是毒物,让他心底透出一阵阵恶寒。
这令他联想起当年,诗敏指着媚娘,指控她把钫敏推进池塘一事。
虽然无凭无据,可谁有必要对深居简出的宛娘母子下手?她不是一心想要宛娘的嫁妆?而朝廷传来的诺封一事,依她的性子,岂能不争不闹?
这样一想,他益发觉得这个女人面目可僧。
“谁说这宅子要卖?这是父亲要留给钫敏的,谁都不准动”莫历升怒道。
虽然之前父亲说过同样的话,可如今情势已然不同,莫钫敏、诗敏闻言惊讶,不敢相信父亲会在这当头为他们作主。
不只他们,江媚娘更无法相信,丈夫竟然不顾她的想法,硬要把老宅留下。
他们需要银子啊,别说买宅子,就是在京里打点关系、吃穿用度都需要银子,一个五品官能有多少棒银可使,偏偏莫历升占的不是肥缺,看看别人家的官夫人是怎生打扮、出于如何大方,难道他不知道?
江媚娘不满丈夫在下人面前给她没脸,从翻不出夏宛娘的嫁妆,她就已经一肚子火,心里盼了那么多年的东西,以为马上要手到擒来,没想到居然扑空,现在连老宅都不准她染指,未来她还有什么盼头?
豁出去了!她冷言冷语,对着丈夫道:“你不掌家、不知掌家苦,家里养那么多女人,哪个不花钱?不卖房子卖什么?卖孩子吗?可惜傻子卖不了钱,丫头还有几分颤色,卖到青楼里倒是能添一笔收入,只不过,莫大人家的二小姐当了妓女……名声还真是好听。”
莫历升气得眶皆尽裂,高高扬起手,江媚娘不怕死,反而仰头迎上。“你打啊,你敢就打下去,我立刻回娘家,找我爹评评理去。”
想起江家丈人,想起眼下断不能再传出事情,莫历升将那口气硬生生给吞下肚,放下手,他冷声道:“你敢回去,就别再回来,莫府这间小庙,容不下你这尊大菩萨。”
听着丈夫的重话,江媚娘心猛然一抽,傻了似的看看他,嘴唇微启,几次开口都没说出话来,最后鼻孔重重哼的一声,转身离开竹院。
诗敏拉看哥哥的手,走到父亲面前,双双脆下,“爹爹,您别同姨娘生气,娘说您在京城为官,需要靠江爷爷帮忙,否则很辛苦的。”
“你娘真的同你们这样说?”莫历升的罪恶感更甚,宛娘竟是一门心思,只替他着想?
“是啊,娘常说,有她照顾祖父祖母、守着老宅,爹爹无后顾之忧,才能专心仕途。娘教导我,别气恨姨娘,不管姨娘做过什么,都要想想她对爹的好,娘说,身为子女不该心存计较,要懂得为大局着想,如今娘不在,能在爹爹身边照顾的,也只剩下姨娘了。”
他听得满脸愧色、无地自容,更多的是诧异,多年夫妻,因着自己的偏见和自尊,他从未厚待过宛娘。
他一直以为宛娘恨着自己,就算不恨,也是怨的,没想到……他看一眼小脸憋得通红的女儿,她还那么幼小,断然没有说谎的心机,若非宛娘日日教导,她怎能俐落地说出这番道理?
惋惜地搂搂儿女,莫历升心底对妻子既惭愧又感激。
“爹爹,姨娘没钱,宅子就卖了吧,我和哥哥、女乃娘在祖父母和母亲坟边盖一间草堂守着就成,爹爹别担心,诗敏的绣活做得很不错,同女乃娘辛苦点干活儿,一定可以养活自己。”她靠在父亲怀里,语气撒娇。
“你们不想同爹回京?”
“诗敏和哥哥当然想同爹爹一起,可如今姨娘在气头上……”摇摇头,她拉起哥哥,迎向父亲的眼光。“爹,家和万事兴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