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两次共餐,他已然觉得没有她的餐桌,菜肴少了些滋味,导致他接连几日食欲不振,他心底明白,不可以过度依赖某个人或某件事,这会形成弱点,但今天,他的心情有点糟,需要食欲来提振精神。
“我已经吃过了。”听见萧瑛的声音,她才回神。太大意了,怎么可以在狐狸面前放松警戒,容许自己在温柔乡里跌坠。
“我还没吃。”
再度拉起封锁线,她下意识退开半步远。“我不随便陪人吃饭的。”
“我知道,我会付你银子。”
他随口抛出这句话,她立刻变得安静。
因为他讲到关键词眼,于是她允许他跨越封锁线,她自我解释:银子,安身立命之物,维护尊严的最佳后盾,生存战争中的关键,她相当需要。
然而,她越是解释,越是无法欺骗自己,其实她心中,有一点点悸动……
经过很久以后,贺心秧才晓得这一天是萧瑛母亲的祭日。
三月十九日,他也是在这一天,遇见他生命中最难以割舍的女子。
第十一章喜讯(1)
两百文……想到这个,贺心秧又忍不住磨牙。
她陪萧瑛吃饭、陪萧瑛巡视粥棚,陪他说说笑笑整个下午,然后,她赚到区区的两百文。
当他把铜钱放到她手中时,她眼睛瞪得非常大,只差没把那个钱给塞进他嘴巴里了,萧瑛竟然还拍拍她的头、掐掐她的苹果肌,笑着对她说:“千万不要太感动。”然后转身离开。
他真的把她当成宠物狗,做完事,丢两块狗饼干就打发走。
贺心秧大怒,她才不管会不会毁了他高贵的衣裳,一把拽住他的衣袖,阻止他继续往前走。
他回头,笑容更添三分可恶。“怎么了,依依不舍?还想再陪我吗?今天不必,明天再看看。”
她紧握拳头、控制企图往他肚子踹去的小短腿,扁着嘴说:“你是堂堂蜀王,荣华富贵、家财万贯,怎么可以非法使用廉价劳工?你漠视人权,视万物为刍狗,会遭报应的。”
她把话说得那么严重,而他,初初听不懂非法使用廉价劳工这句话的意思,细嚼两遍后,便明白了。
她以为他会张扬起无敌笑容,会痞到让人恨入骨头,但他没有,他凝结在她身上的目光变得乖张孤傲,一抹哀切恍惚浮上脸庞,让她感受到深深的悲凉。
他说:“报应吗?好,本王等着。”
“苹果、苹果,你怎么了?”宫华连续喊几声,才叫得她回神。
“没有。”她摇头,试着把那份深刻悲凉甩到脑后。
“王爷又招惹你?”
“没有。”她学聪明了,才不把在萧瑛跟前吃亏的事告诉他,免得他像上回一样,哈巴狗变成斗牛犬,不自量力的要同人争。
拜托,人家是王爷耶,人分了三六九等,人家恰好是金字塔顶端那等级,哪像他们这种蝼蚁命。
“施粥棚到了。”宫华指指前方。
雨停了两天,已经有百姓陆续整理行李返回家门,所以今日粥棚没之前那般拥挤。
这不是宫华第一次到施粥棚帮忙,萧瑛要他有空多亲近百姓,明了百姓所需,他说,光是整天关在屋里读书,读不到民心。
“人不多。”贺心秧道。
“对,前些日子,粥棚工人忙到连喝口水都不成。”
他领着贺心秧走到锅炉前,接过两柄汤勺,让施粥的工人暂且休息,因难民少,相对的粥汤就多了,舀完第一轮后,他们等在锅边,让没吃饱的百姓来舀第二轮。
“你……爹,信上说了什么?”贺心秧还是很难改口,老想唤出“果果他姑”。
“她说虽然有知府大人拨出的两百兵丁,再加上师父领的百名家丁、衙门里的差役,总共也不过三百多人,而最近百姓将陆续返乡进城,秩序定然更加紊乱。
“她让我别在这当头跟别人挤,因为即便有官兵维持,但还是有心急的赶路人翻了马车,殃及他人。”
“这样啊……我很想回去呢,你有没有告诉她我来的事?”
“有,我在信上提到过,说咱们果氏家族全员到齐了。我猜,她一定很开心。”
“我也是。”想到初来乍到的那段日子,心忍不住发酸,幸好现在她不是一个人,果果和他姑给了她归属感。吸吸鼻子,她连忙转移话题,“你爹信上还提到什么?”
“她说因为沙包堆栈得很好,家里没进太多水,家具没遭到损伤,让我别操心,还要我这段时间有空,多想想治水的问题。”
“治水啊,我知道的也就那几个法子,可不管哪一种方法,都是大工程。”
“工程再大,若是能益于百姓,便是拖个三年五载也得去做。”
贺心秧点点头。“是啊,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提倡防堵不如疏导,因此开支流、引导洪水流入大海。”
“这得请治水专家研究一下地形,才能决定可不可行。”
“有没有考虑辟一座人工湖,再分支流入海,这样不但可以用于调节水量,也可以在枯水期时供应民生用水,再者,湖里养殖鱼虾,又能为邑县百姓增添一笔收入。”
爆华丢给她满眼欣赏,原来看那些没营养的小说,也能学到这么多东西。
“这个我想过,不过土地选择得从长考虑。”
贺心秧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自顾自继续往下说:“最好找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无主土地,这样可以避开百姓迁移问题,不至于造成民怨。
“当人工湖开辟后,可在湖边植上垂杨柳,做好景观布置,我想一定有许多富户乐意在那里买地建宅,到时候,我们光是卖湖边的土地就赚大了。”
“满脑子钱!开辟一个湖区,哪有那么容易?”他在她额头弹了个栗爆。
痛啊……她抚抚自己的额头,这个死小孩越来越不尊师重道、没大没小了,回去后,定要向他姑告状!
“我当然知道不容易,而且最麻烦的就是征调劳役,可若是由官府出面说明,建湖是为了让附近几个县不必年年饱受水患之苦,还可造福下一代,也许百姓就会比较心甘情愿,如果征调的劳役还付人家一点钱……”
“说得简单,银子从哪里来?”宫华苦笑。
“朝廷不是年年都有拨银子治水吗?”
“经过层层剥削,银子运到地方上就剩下不到三分之一了。”
“这样就不只是治水问题,还牵扯到贪官污吏,看来朝廷要好好整顿吏治。对了,官员有没有在枯水期的时候挖宽河道?”
“眼前看来似乎没有,不过堤防倒是年年修、年年塌。”
“年年砸银子还年年塌啊,那么除了贪污,会不会是螃蟹惹的祸?”
“把罪怪到螃蟹头上?你还真行。”宫华睨了她一眼,以为她在说笑。
“我真的看过,好像河里有很多螃蟹的话,它们会在堤道上挖洞,导致堤防松动,大雨一来,自然就坍塌。”
“讲得头头是道,你这又是从哪本破书上看来的?!”宫华嘲笑。
“不管是不是,瞧瞧会怎样,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如果是螃蟹你能怎么办?办个学校,教导它们别横着走,别随便在堤防上挖洞?”
“我没本事教化它们,不过我可以把它们吃进肚子里,届时,发起一个全民吃螃蟹、救河堤的活动,只要跟吃的有关,我保证,百姓乐意得很。”
而且她相信,螃蟹很快就会在蜀州消声匿迹,不然那些动物怎么会濒临绝种?人类嘴巴造成的咩。
“是啊,就你最乐意。不过今年邑县的情况算是相当好了,这场水患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传出百姓死亡的消息,受伤的有几个,但都获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