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姊……”他想再劝几句,但她没有耐心听。
“阿歙,你不肯帮我吗?”
这件事她求过奇邦,他只轻轻讲了句,“别乱想,安心养病。”
同床十几载,她怎能不明白,奇邦性子厚道,对她,他又岂不埋怨?只是他惦着自己错,不让难听话出口。
“阿歙,你帮帮我,我快走了,我一定要在死前见她们母女一面。”
找她们轻而易举,只是见一面……
“阿歙……”
他拍拍姊姊的手,安慰她,“我会尽力的。”
听见他的话,卢可卿松了口气。“谢谢你,阿歙,我真的希望自己在闭上眼睛那刻,心无挂碍。”
卢歙点头,扶着大姊躺平,替她拉拉棉被,在耳边轻声说话,说他们小时候、说乡下生活的趣事,他不停说着,直到她虚弱地闭上眼睛沉沉入睡,才离开满是药味的房间。
*****
“妈咪,快一点,要迟到了啦。”
听栩栩扯开嗓子对着房门喊叫,刘若依手一抖,口红画出唇外,她拿出面纸把口红擦掉,本想重画的,想想算了,如果董事长想叫她走路,不会因为她的口红颜色不错就让她留下来。
这几天,董事长心情相当糟,总经理也一样,一天到晚找设计部的碴,昨天连“真不知道公司花大钱养你们这群废物做什么”这种八点档才会出现的话,都从留洋、自认高人一等的总经理口里讲出来,今天不知道还会有什么恶毒的话准备撞击她的耳膜。
真搞不懂卢歙在想什么,两家公司都签了合约,曜林百货为什么迟迟不让他们进柜,这和她有关吗?
不会的,他不是公私不分的人,所以说到底还是她的错,她该为设计部的图稿据理力争,不该迁就总经理那个大外行的意见,现在如果要找代罪羔羊,她肯定是排头号。
想到卢歙,她的头更痛了。不知道他哪里弄来的手机号码,成天打电话来烦,如果有重要的事,就算了,偏偏都是些芝麻小事。
比方他说,看见路边有人在卖仙人掌,本来想买,又想起栩栩说小刺刺已经变成大刺刺;比方,他很害怕秘书的口红,每次她说话,他就会想起血盆大口,他想问,为什么女人乐意花钱丑化自己?又比方,东区那间曜林百货楼下有家卖牛肉面的,那个牛肉比橡皮筋还坚韧,要她去逛时千万别乱花钱……
为了这些个小事,他可以一天打上七、八通电话,就算她生气,他也会无辜地说:“我只是想让你习惯我的声音。”
她会不知道他的阴谋?先适应他的声音、再适应他的存在,慢慢地,他又要像细水般渗入她的心,让他成为不可或缺的重要存在,唉,他总是用这一招……
于是她拒接他的电话,可他到处借手机,不同的新号码,让她胡里胡涂接起,胡里胡涂听着,再胡里胡涂挂掉,她生气了,不管会不会错过重要电话,她硬是关机,然后简讯塞爆了她的信箱。
他送花到公司、寄礼物给她、到公司楼下接她……时不时的惊喜(或者说是惊吓更为恰当)让她一个头两个大,她不断强调自己对婚外情不感兴趣,他却笑笑回答,谁要跟她搞婚外情,别想太多,他不过是想和老朋友再续友谊。
有人可以这么霸道地单方面决定要不要再续友谊吗?
他到底想怎样?难道非得要她挑明了说,他们之间隔的是千山万水,她和他是“不可能”乘以“不可能”,还是直接告诉他,她已经决定重回栩栩父亲怀抱,教他别插足在他们夫妻之间?
“妈咪!”栩栩又喊。
刘若依回过神,看一眼口红,想到卢歙对女秘书的批评,摇摇头,把口红塞进皮包,打开门,牵了栩栩往楼下走。
周宇节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见两个女儿下楼来,他笑着说:“依依,今天晚上……”
话没说完,她冲到沙发后头,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脸上重重亲了下,接话道:“今天晚上是妈妈的生日,我知道你们要去吃浪漫的烛光晚餐,去吧,栩栩今天晚上跟我喽。”
“谢谢。”他被依依调侃得脸红。
她想了想,在他耳边轻声说:“爸爸,我才要谢你。”谢谢他爱母亲,谢谢他用包容与无止境的爱教会她宽恕。
“依依,不要再撒娇了,快去吃早餐。”
幼庭从厨房里走出来,无奈地盯了大女儿一眼。大的比小的还会赖床,真不知道她这个姊姊是怎么当的。
“爸爸,妈咪瞪我,她嫉妒我们感情好。”
刘若依没去吃早餐,反而又把脸往他脸上贴,栩栩看姊姊这样,也有学样学样地坐到他大腿上,抱住他的腰。“爸爸,妈咪瞪我,她嫉妒我们感情好。”
周宇节让两个女儿腻着,一脸的满足,对他而言,天底下最大的幸福就是这样了。
用手指戳戳他怀里的小家伙,她说:“栩栩,下去!不准和我抢爸爸。”
“妈咪,走开!不准和我抢爸爸。”
幼庭看着几乎每天都要上演的“抢爸爸”闹剧,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即双手叉腰,目光向女儿杀过去。
“你们两个通通下来,依依,你再不吃早餐,上班就来不及了,栩栩,你再喊依依妈咪,害她嫁不出去,你就要养她一辈子。”
“不会啦,有一个……”栩栩话说一半,刘若依大掌一贴,瞬间捂住她的小嘴后半拉半拖,把她带进餐厅好好“沟通”。
幼庭笑容可掬地坐到丈夫身边,看着两个女儿,连连摇头。
“你有空要讲讲栩栩,都长这么大了,不可以再闹脾气,姊姊就是姊姊,怎么可以叫妈咪?上次我去幼稚园接她,老师还不相信我是栩栩的母亲。”
栩栩不是普通的奇怪,从会说话开始,只要听见别人喊依依“姊姊”,她就放声大哭,等到大到可以解释了,又闹着说她才是姊姊、依依不是姊姊。
接下来,不知道怎么的,东搞西搞,依依居然成了栩栩的妈味。
她明白依依的想法,依依纵容这个错,是因为无心再谈感情,只要有男生对她感兴趣,她就带栩栩一起出门,几句妈咪很容易就让男人打退堂鼓。
可这辈子依依都不愿意与感情牵扯了吗?那个卢歙……是她做错了吗?
十年来,她不只一次这样问自己,她以为青春年少的事,早晚船过水无痕,谁知道依依对感情固执至此,看着别人家的女孩沉浸在爱情里享受幸福,依依却宁愿与寂寞为伍,她心疼不已。
周宇节拍拍妻子的手,他明白她在想些什么。“别担心,孩子有孩子的路,至于感情的事,谁也无法勉强。”
“如果上天注定,卢歙是她这辈子唯一的幸福呢?”
她不是没想过,找上刘家,找到卢歙,这么多年过去,卢歙早该学成归国,如果他还在找依依,如果他对女儿尚未死心,那么,她该把爱情还给依依。
那年是她太自私。她总说仇恨令人丑陋,可若不是她心怀仇恨,怎会阻止依依和卢歙的可能性?又怎会让女儿的感情空窗了十年?
现在她得到幸福了,而依依也不该一辈子孤寂!
“不要再自责。若真的有天注定这种事,他们就一定会再碰面,到时你不要阻止,任其发展;如果没有,依依终会碰上属于她的幸福,只是早晚的问题,着急也没用。”
“我就担心依依死心眼,真的碰上也不肯好好把握。”
“如果那男的没有好到让我们家依依心动、让她想要好好把握,我们干么要这样的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