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慕易望一眼满屋子的纸鹤,每只纸鹤肚子里都有雅雅写下的字句,她毫无道理的虔诚、毫无道理的相信,相信这些纸鹤会把慕华带回这里。
他佩服雅雅的执着,他乐意帮助她更多,只可惜,他帮不了慕华清醒。
迷迷糊糊间,雅雅终于入睡,方蔚允向大家招招手,梁雨亲拿起一条毯子,轻轻盖在雅雅身上,然后一群人蹑手蹑脚地走出病房。
这时,慕华沉重的眼皮终于有了几分力气,他慢慢张开眼,却被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他再度闭上眼睛,几番适应后,才能顺利睁眼看清四周。
雅雅睡了,侧躺在狭窄的沙发上,睡得极度不安稳。
满屋子的纸鹤,像那回他被淬了毒的刀刃刺伤,昏迷后清醒时所见的一模一样。
床边的小桌子,还有许多新折好的纸鹤,他动手拿起一只,拆开,里面写着:“我爱你,请你为我勇敢。”、“我愿送上一枚戒指,求你让我嫁给你”、“我不怕等待,只怕等不出结果,请给我一句话,你要我耐心等待”、“给我机会,听我说爱你”……
他看着里头的字句,唇边咧起一个大大的笑意。
不一样了,他成功改变过去,消弭雅雅心中阴霾,她愿意相信爱情、相信婚姻,相信他给得起她幸福,深深吸一口气,把整个肺壁胀得满满,再慢慢吐出来……真好,他成功了……
黎慕华拨掉插在身上的点滴,缓缓支撑起自己。
他动动手指、动动脚趾,上上下下观察一轮,发现自己的身子被照顾得很好,没有因为长期卧床造成的肌肉萎缩,没有褥疮、没有任何异味,他像睡了一觉醒来,不像已经昏迷三个月。
他放慢速度移动自己,先是一只脚下床、再一只脚,待两只脚落了地,确定它们支撑得了自己,再扶着床,慢慢站直身躯。
他从来不晓得,一个简单的下床工作会是个重大工程,但他乐意用点耐心,让自己做到零缺点。
再然后,像婴儿学步似地,他蹒跚地走向沙发边,几步距离,他却像穿越了撒哈拉沙漠。
好不容易,他终于来到她身边,像老头子似地,缓缓弯下腰,慢慢坐到地上,再手脚相互帮忙,弄出一个盘腿姿势,然后用最恰当的角度,静看雅雅的睡容。
真是的,脸颊都凹了,浓浓的黑眼圈环住美丽的单凤眼,这是第二次,他看见这样的容颜,但他半点不觉得她丑陋,只觉她美得惊人。
他就这样歪着头看她,不知道时间过去多久,也不在意时间过去多久。
突地,她扬了扬睫毛,下一刻,她被什么惊醒似地,弹起身。
她茫然地看着眼前的黎慕华,遗以为自己在作梦,笑了笑,又趴回沙发里。
她的样子太可爱,黎慕华忍不住为她拂开脸上的散发。
那是……真真实实的触觉耶?雅雅皱起眉。“我还在作梦?”
还不相信他是真实的吗?他俯,亲了亲她的额头,再握上她的手,亲切笑道:“嗨,我回来了,想我吗?”
她看一眼病床,再次确认。哦……不是作梦啊,他醒了、他回来了、他没让她等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雅雅点点头,回答他的是一颗眼泪、一串眼泪、一把怎么止也止不了的泪水。
她哭了、尽情地号啕大哭,泪眼模糊间,她扑上他的身,紧紧地、紧紧环抱住他的颈项……
番外原来,你爱我
背后的黑影越来越接近,雨儿拚命向前狂奔。
下大雪的深夜,她呼出的气体结出一团团白雾,汗水湿透了里外两层衣裳,那人又放慢了脚步,像是猫抓老鼠似地,在老鼠死前近乎变态地戏耍一番才舍得弄死它,可明知是戏耍、明知再也躲不过,她还是得逃,为自己、也为她月复中宝宝。
凌乱的脚步、凌乱的心情,她凌乱的人生带着一股甩不开的抑郁。
恐惧狰狞得向她扑杀而来,她连滚带爬、拚命逃窜,却甩不掉那天罗地网似的亡命追逐。
惊慌失措中一脚踩空,她扑跌在地,冰冷的雪地挟带着刺骨的寒冽,一寸寸冻结起她的神经,她听见一声极细的笑声,忍不住泪水崩溃,她挣扎着坐起,蜷缩身子,无助地望向站在眼前的黑衣人。
他由上而下俯视她的脸,冷酷的五官带着一丝戏谵,刷地,一柄长剑出鞘,他腻了,腻了追逐游戏。
银白色的锋芒在雨儿眼前闪过,速度飞快,快得她连疼痛都不曾感觉,只觉得一股带着血腥的温暖白喉间流出。
死亡像无底深渊,向她张开血盆大口,她的身子后仰、坠跌,头重重地撞上地面,鲜红的血在纯白的雪地里画出一道朱痕。
听说,死前,人们的一生会快速地自眼前飞掠。
她看见了,那个暖暖的夏日里,她倚在爹爹怀里,一面吃着葡萄,一面背着诗句。清亮稚女敕的嗓音念着:“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爹爹,既然想念故乡,为什么不回故乡?”
爹爹笑着捏捏她的粉颊说:“等我的小痹乖长大,会明白人生有很多无可奈何,有人有家归不得,有人却是蓦然回首,家乡已经不在。”
她不懂,家乡怎么会不在?只要爹爹在、娘在,有亲人的地方就是家乡呀。
午门外,人来人往的市集,叔叔、伯伯、爹爹和哥哥们排排跪着,数柄大刀扬起、挥下,人头落地,血流成河,她呆了,茫然的眼底充满哀恸,泪水无声无息滑下,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会蓦然回首,家乡已经不在?终于明白,人生为什么有很多的无可奈何。
她无可奈何地成为婢女,无可奈何地看着小姐的命运走向悲惨结局,无可奈何地随着小姐嫁给四爷龙阅熙,更加无可奈何地深深、深深地爱上四爷……
他的爹是她的杀父仇人呐,可她无法阻止自己爱上他。
她喜欢待在他身旁,看着他笑、他愁眉,喜欢听他抱怨着朝j/p-l_LJ的大小诸事,更加喜欢每个夜里,他躺在她身边,亲吻着她、在她身上点燃火热。
那刻.她会忘记自己只是个陪房丫头,忘记他喜爱的那个女人,是已经离开世间的小姐,甚至会误解他们是真正的夫妻。
她是那样爱他呵,爱到只要能待在他身边,便是暗地里备受王妃冷嘲热讽、诸多苛虐也不在意,她是那样爱他呵,爱到便是他眼底看的人不是自己也没关系,只要给机会,她愿意爱他,持续爱他……
可她怀孕了,王爷却受皇命出梁州,王爷不在,王妃的恨明目张胆,她的千般虐待让雨儿明白,王妃要自己的命。
她没有第二条路,为了孩子,她得逃,那是她和四爷的宝宝呵,无论如何她都想保全,谁知,王妃竟是不肯放过她,欲致她于死地的杀手一路追击。
她逃了,死命地逃,想尽所有办法逃,可是终究逃不过……
缓缓地,她的眼睫半垂,最后映入眼帘的,是黑衣人的黑靴子。如果、如果四爷爱过她就好了……如果他曾经爱她一分分……
黑衣人见任务完成,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雪越下越大,仿佛是上苍为她掬一把心酸泪,纯白的雪花一片片落下,缓缓地覆上她的脸、她的身子,覆上她洁净的灵魂……
“雨儿在哪里?”阅熙从梁州回王府,第一件事就是找雨儿。
他有很多话想告诉她,想对她说,在务熙和颖儿的身上,他明白,自己该好好珍惜她,楠楠不是他的肋骨、查晴儿不是他的肋骨,雨儿才是他货真价实的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