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揉揉胸口,在母亲下一波攻击未到之前,又飞快绕到方蔚平身前,但她揪着他衣服的手没放,后面的衣摆被她粗鲁地拽到了前面,昂贵的名牌衬衫顿时皱成客家福菜。
“那……我去选莲雾小姐、葡萄小姐、西瓜小姐……”女儿隔着方蔚平,对母亲喊话。
“你长这样,选田鼠小姐、牛蛙小姐、黑鲔鱼小姐还比较有谱。”她每喊一次小姐,拖鞋就出动一回,但连续三次女儿都躲掉了。
母亲越是打不到就越火大,眼底冒出熊熊烈火,用力吸气,高举拖鞋,瞠大的双眼里写了八个字——贪吃之仇不共戴天。
女孩有这么差吗?匆忙中,方蔚平看一眼身前的女孩,个头是小了点,三围……算了,但她五官是漂亮的,至少在美貌上遗传到母亲。
“我哪有丑,女乃女乃说我长得像女圭女圭。”女孩踮起脚尖,望向母亲,说出方蔚平的心声。
“女圭女圭,是泰迪熊还是无敌铁金刚?”
“啊不然我去卖身,看看男人的眼光有没有和妈妈一样。”女孩禁不起母亲一激,自暴自弃的顶嘴。
“卖掉你一身皮肉,还填不饱你的肚子。”
这母亲的妙答把方蔚平的礼貌踢进外层空间,他噗哧一声笑出来。
听见笑声女孩转头瞪他,一眼,单单只是一眼,但这一眼让她看清楚了眼前的男人——
她突然停下所有的动作,脸色惨白,微张嘴,好像有武林高手对她施展了隔空点穴,刚刚被打得那么惨她没哭,可现在仿佛储备的泪水全挤到了眼眶。
她脑袋一片空茫,只能盯着方蔚平喃喃呼唤,“三爷……”
她的泪水像坏掉的水龙头,一滴、一颗、一串……
方蔚平终于理解为什么有人会用“泪流成河”这种夸张的形容词,下意识地,他从口袋里掏出手帕,为她拭去泪水。
下一秒,她好像终于想通了什么,紧紧抓住他的衣角,又哭又笑。
“我终于找到你了,我找了那么多、那么多年,找得快要放弃……呜,你让我找得好苦……你为什么现在才出现……”
她这许多年来,费尽多少心力,却始终未曾找到晴儿和惠熙,因此她以为孟婆说谎,哪有什么前世缘、今生清,哪有什么恩偿怨消才会断了牵系,她甚至恶意怀疑,根本是孟婆汤缺货,孟婆才没强逼自己喝下它。
所幸孟婆没骗她,原来是真的,终是让她等到了心心念念的三爷。
接下来,她只要拚命找、拚命找,找到她的小姐,促成他们两人的姻缘,那股罪恶感、那一身的罪孽,就会随之冰消瓦解……
女孩莫名其妙的话惹得方蔚平一头雾水,她为何要找他?他分明没有见过她。
方蔚平正想好好问个清楚,不料一个骨肉撞击声打断他的思绪,那母亲的手巴上了女孩的脑后,力气之大,连他看了都痛。
“什么叫作‘终于找到你了’,说!他是谁,你们有什么奸情?”
自尊、面子全被扫光了啦,梁雨亲气急败坏,偏偏脑子又因为认出三爷的惊喜而震成一团浆糊,向来伶俐的口齿失灵。
“快讲,你和我们家雨亲是什么关系?”见女儿发傻,梁妈妈又一把拽住方蔚平的领带,把他整个人往前拉近。
必系?他猛摇头,高举双手以示清白。“对不起,我只是路人甲,什么关系都没有。”
“真的只是路人甲?”
“我发誓。”他举五指朝天。
“所以是我女儿脑袋不清,吃饱发花痴?”
“理论上……应该是。”他不应该落井下石的,但他想这个母亲气势虽然很吓人,不过虎毒不食子,她应该不会把女儿生吞活剥才是。
“既然如此,那你打算萍水相逢,互道一声珍重再见,还是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她两手叉腰,态度摆明——有胆你就给我拔刀试试看。
方蔚平看一眼拚命对自己摇头的梁雨亲,再看看把两只拖鞋当成大刀,将鞋底磨得霍霍作响的梁妈妈,他摊摊手,“我没有刀子。”
“很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快让开,不然我连你一起打。”
梁妈妈的语气很温柔,但眼底透出一股肃杀之气,方蔚平想也不想,往左边退开一步,同时对梁雨亲投去一眼抱歉——对不起,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人肉盾牌消失,母亲的眼神一寸寸凌迟梁雨亲,虽然没说话,但她知道母亲正准备将她千刀万剐,她尖叫一声,一转身,求生本能让她松开那件质料很不错的衬衫,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往楼梯处奔跑,压根忘记留名、留姓、留住址,忘记这个三爷是她花了很多时间才等到。
“女乃女乃,救命,妈要杀人了!”她扯开喉咙大叫。
“没错,我今天就要好好清理门户。”梁妈妈追着女儿上楼梯。
“救命……手下留情。”梁雨亲边逃,还伸手一扯,把房东太太晾在阳台上的手帕给拉下来,高举起猛力摇晃,向母亲投降。
“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梁妈妈哼一声,往上追三步。
“我知道了、我会了、我懂了,以后我会少吃一点。”她丢掉手帕,飞快往上飞奔。
“口说无凭。”梁妈妈继续逼近。
“我愿意立约为证。”逃不了了,她只好妥协。
“行,写满一千字的血书,我就饶你不死……”
“好,我立约、我写血书,我发誓不和妈你争夺武林盟主。”
“这种事不必立约,想和我争武林盟主,下辈子再说。”
就这样,两个母女像风一样出现,又像风一样骤然而去,方蔚平和黎慕华远远看着她们的背影,忍俊不住放声大笑。
“竟然有这么宝的母女。”方蔚平说。
“不知道她们回家后会不会闹出轰动社会的命案。”黎慕华掏出手机,考虑要不要当一次英雄。
“应该不会。”方蔚平讲得很笃定。
“为什么?”
“因为如果要发生命案的话,她妈妈手里拿的不应该是拖鞋,而是菜刀。”
方蔚平的话惹得黎慕华发笑。
这时方蔚允从提琴老师家出来,看到表哥笑得乱七八糟,而大哥的衣服也被扯得乱七八糟,两个乱七八糟加起来应该是……
“表哥又和女朋友分手了?”方蔚允推估。
大哥方蔚平洁身自爱,一定不是他,而表哥黎慕华交的女朋友一个比一个呛,肯定是人家追杀过来,而大哥好意当挡箭牌,才会跟着遭殃。
不过这次状况还算不错,上次那个女的更凶,狠狠海扁了表哥一顿才肯分手。当时他问黎慕华为什么不躲,表哥笑笑说,等女方怒气发泄够了,就不会再来闹。
真是种诡异的分手态度。
“哪是,你是怎么联想的?”方蔚平一手攀上弟弟的肩膀,奇怪的问。
“表哥很爱交那种开朗活泼、聪明大方的女孩子,但是往往交往不到三个月,就说感觉不对,我是不明白表哥想要什么感觉啦,不过表哥挑的那种女生,和温婉搭不上边,距离温柔更是天差地远,才会每次分手都闹得轰轰烈烈。表哥,你想不想换个类型交往看看?”
“又不是吃饭,厌烦了中菜就吃西餐。”黎慕华瞅他一眼。
“慕易表哥不就是典型的中菜西餐混合吃。”
“不,他已经发展出更高竿的模式了。”方蔚平笑着阴损二表哥两句。
“什么模式?”
“他不仅中菜西吃、西菜中吃,还能把义大利菜改成满汉大餐。”
方蔚允听得大笑,“如果真是这样,我就能理解为什么舅妈每个月都要去染发。”
黎慕华接话,“没错,我妈常说自己的命比姑姑苦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