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这样,她心疼,即使她仍然对他诸多埋怨。她握住他的手,阻止他继续自虐。“你就是弄错了,要不要我们去验DNA?”
“我很笨!我愚蠢!我竟会弄错……”
“你以为自己只有笨这一点?错,你还笨很多点。脑肿瘤百分之五十的复发率就让你对爱情却步了?那你要不要算算看,我明天一早出去被车子撞的机率、我喝水噎死的机率、我吃太饱撑死的机率、我工作而过劳死的机率……这些机率加起来如果超过百分之五十,我是不是就没有权利追求爱情?”
“我……”他语塞。
“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在我不是你同母异父的妹妹,在你的肿瘤仍然有百分之五十的复发机会下,你要不要重新追求我?如果答案是否定的,我掉头就走,再不来打扰你。”她强势得像个名副其实的女强人。
她给的时间太少,费亦樊无法细细思考,更无法发挥钻牛角尖的本事,直觉道:“我要。”
他说……要,心口上那股气松了,那些埋怨啊,才转头,便远扬,让她伸长脖子再看不见愤懑背影。
她浅笑。他说了要,有恃无恐的她便想拿乔、想再整他一回,就当他欠她吧。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之间已经事过境迁,我早就不爱你?是你叫我给身边的男人一个机会。”她没注意说这话的时候,自己的嘴角微微上扬。
“我错了、对不起,谢谢你没给他们机会。”她的笑映上他眼瞳,他心情飞扬。
“你怎么知道我没给他们机会?说不定我早已经把机会送出去。”
“如果我们之间已经事过境迁,你怎会在台风夜起来,替百合搭花架?”
“那是因为我爱上百合花。”
“如果你不爱我,不会常对着我的相片说话。”
“我人际关系不好,对着相片说话比较不会被呛声。”她一句一句同他对上。
“如果你不爱我,不会每年都到垦丁。”
“我只是爱上那里的太阳。”
“如果你不爱我,不会天天把爱情面包端到我的相片前面。”
“我不过是把卖不完的面包带回家。”她拒绝承认。
“如果不爱我,你……不会愿意再见我一面。”
他指出事实,她没了言语。
对啊,他早已看得清清楚楚,如果不爱就不会有这趟英国行,不会交付了店面,企图在这里寻找一片种满蔷薇的墓园,更不会听完他堂弟一席话便彻夜难眠,心疼他的自虐。
李若薇叹气,“以后可不可以请你,有任何问题先找我谈,不要擅自下决定。”
“可以、绝对可以,对不起。”他认错认得很有诚意。
“即使当年只有十九岁,但我的经历让我有足够的勇气面对所有问题,你真的不应该欺骗我,不应该擅自替我作出决定。”
“对不起,我该死的大男人主义作祟,自以为是的保护,把我们都弄得很狼狈。”他抱歉,是真心真意。
“六年很长,我等了你整整六年,如果今天没让我撞破这个骗局,信不信,就是六十年,我也会耐心等待,等待和你再次见面,不管是在天堂或人间。”
“对不起。”
嘴巴咧开一个大口子,费亦樊从胸前掏出链子,链子上面有两枚戒指,一枚他的、一枚她的,那是他们的婚戒,他们婚姻的见证。
原谅并没有说出口,她仍然生气,很气、很气,但她拉起嘴角,微微笑,于是他明白,雨过风轻天气晴,他们之间的阳光重返垦丁。
第8章(1)
天大的误会解开、百分之五十的机率被抛到脑后,费亦樊与李若薇都想要将过去六年的空白填满,他们把一天当成一年用,用到淋漓尽致。
费亦樊说他们初识就结婚,两人还没享受到恋爱的甜美,就被柴米油盐酱醋茶整得头昏脑胀,所以他欠她一场追求,而英国是谈恋爱的好地方。
于是不休假的他排了三十天的假期,领着李若薇游遍英国各地。他没说大话,他的确是个相当棒的导游,不管是景点介绍还是食宿安排,能力都是一等一,可她也没讲错,到哪里玩乐不重要,重要的是身旁有没有他,有他,就算眼前只是条大水沟,她也能玩出吝里岛风情。
假使现在问她,“出过那么多次国,最喜欢哪里?”
她肯定想也不想就回答,“我最喜欢英国。”
因为在英国旅游,她的老公就走在她的右手边。
开始谈恋爱的第二十五天,他们下机场后,搭巴士到市区,然后花十一块半英磅进入爱丁堡,他们看过十八世纪的炮台,也从平台上远眺爱丁堡风光和佛斯河美景。
出了爱丁堡,他们特地绕到罗琳写作的咖啡馆里,看看一个小说家的诞生地。
点完咖啡,费亦樊看着李若薇的眼光灼热,因她自信成熟,和当年的小女孩已有很大不同。光阴淬炼人们,总是有它的一套方式。
“怎么了,这样看人?”她把他的脸推到一边。
他笑着把脸回正。“你的英文好到吓人。”
“你的征信先生没有告诉你吗?我有一个很棒的英文老师。”
“你说的是那个史密斯?”他哼一声,摆明不喜欢那个男人。
“怎样?你对人家有意见?”
他可是一小时六百块的名师呢,当时忍痛聘他到家里指导,就是看准自己的吝啬性格,相信唯有这样才能逼迫自己把英文学好。
“当然有,不过是个金毛狮王,值得你每次看他看到出神?”他不光看完她的《尼罗河女儿》,连她热爱的金庸也读熟读透。
六年,因为他的台湾老婆,他不错的中文造诣更上层楼。
“你在我家装针孔吗?不然怎么连我看他看到出神都知道?”
“何止针孔,每天一组人,二十四小时监控,你一天打几个喷嚏我都一清二楚。”
“好过份,你不知道人类有隐私权?”
“你不也把我的隐私看透透?”他摊平两手,冲着她笑。“不过你还是得说清楚,为什么你老是看他看得失神?”
她支起下巴,偏头望他,认真道:“因为他有一双蓝色的眼睛,像垦丁的天空那样湛蓝。”
他抿唇轻笑,因为他早已猜到。手掌覆上她的手背,轻问:“所以你常常停在巷口街角,是因为我们总是站在那里一句一句争吵;所以你老是在经过那间宠物店时,对着橱窗傻笑,是因为我们好几次在橱窗前比身高;所以你老是走在陈先生身后,跟着他的步伐进捷运,是因为他有个和我一样宽厚的背影?”
“你用的征信社很贵吗,为什么连这种事都能查出来?”
“是很贵,不过物超所值。我连那个金毛狮王在佛罗里达州的住址和家人都查得一清二楚。”
她失笑,“你没事去调查人家的身家做什么?”
“我只是不服气。”
正确的说法是嫉妒,嫉妒她盯着他望,嫉妒她跟着他念英文句型,嫉妒他有吃不完的面包,嫉妒他能够陪在她身旁,而他只能在远方凝望。所以他耍赖、迁怒、挑剔、做人身攻击,他还幼稚的鸡蛋里挑骨头,就像当年,她在机场做的那样。
“不服气什么?”
“不服气你说他是很棒的英文老师。”
“事实上,他把我的英文带到一定程度,我的中高级英检通过了,至于你……连让我多记几个英文单字都办不到。”
她当然明白这不是他的问题,他在,等于随身带了一台语言翻译机,有这么好用的东西,谁还会去主动学习?可是……当他不在,她的天垮台,没人为她遮蔽风雨,她必须替自己撑伞,没有人可以让她依靠,只能把自己训练得更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