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什么?”他勾起她的脸,那张脸,比黄莲更苦。
“你这次回去又不是光荣返乡,我干嘛跟你唠叨有的没的?我不懂得体贴人,只会自我中心、只懂得任性,也不想想接下来你要面对多大的痛苦和危险,我坏死了,我这么坏的女人,为什么不让我生病?为什么不让我替你开刀住院?”
要是病的是她就好了。没有富裕的英国父母亲,他们就不会分离,健保房就健保房,反正她很能适应,开刀失败也没关系,至少她还拥有和他在一起的最后光阴。
“停!”他捂住她的嘴巴,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说话。“不准诅咒自己,我要你好好的,不许你生病、不许你开刀,懂不懂?”
她点头。
“你还不知道吗?我就是喜欢你的唠叨、就是喜欢你的任性,如果你变得不唠叨、不任性了,也许……我就不再喜欢你了。”
“真的吗?”他肯定是胡扯瞎扯,想哄她开心。
“真的。”他郑重点头。
“好奇怪的人,哪有人喜欢女人任性、唠叨?”
“这不是奇怪,是特殊,我不够特殊的话,你肯定不会爱上我。”
她猛点头,同意他的话。
“所以我可以无限制唠叨?”
她吸吸鼻子,不是想哭,昨天她已经告诫过自己三百次,无论如何,她要笑着送他走。所以她不是想哭,是空气太脏,惹得鼻子过敏。
“当然可以。”
他凝视她的脸,很认真的看着,很努力地记着,他要把她脸上每一条纹路都看得清清楚楚,把她的每一分表情牢记在心。
“告诉我,哪里的东西最好吃?仔细想哦,要是想错,我会生气。”她嘟起嘴巴问,好像他已经说出错误答案。
不必想,答案只有一个,“台湾。”
“老公好棒,答对了。那……哪里的女生最美丽?”
“台湾。”他喜欢这种不必花脑筋的问题。
“哪里的人们活泼又热情?”
“台湾。”
“哪里的海水最温暖?”
“台湾。”
“哪里的山水最美丽?”
“台湾。”
“哪里的气候最宜人?”
“台湾。”
如果他的回答不是为了讨好老婆,而是正确答案的话,那么世界上最适合人类居住的地方,不是温哥华或雪梨,而是事事好、样样棒的美丽宝岛台湾了。
她满足的咬咬下唇,是啊,台湾这么好的地方,他怎么舍得不回来?光是为了垦丁的海滩,他就该插上一对翅膀,飞回来。
她不说话,轮到他来讲,“怎么不问了?”
“想不出别的问题了。”她实话实说。
“要不要我替你发问?”
“好啊。”她微笑点头,即使鼻子仍然发酸。
“我最喜欢的老婆会在哪里等我?”
“台湾。”这次,换她来回答。
他牵起她的手,贴在自己胸口。“老婆,我的心留在这里,没走,只有我的身体带着我的脑袋回英国,我并没有离开,知不知道?”
她喜欢这句。是,他没有离开,连一秒都不曾离开。
“可是没有心,你会呼吸困难、会没办法把氧气打到全身各处,怎么办?”
“你说怎么办?”
“不然,我们来交换,你把你的心留下,我的心给你带去英国,好不好?”
“成交,你要好好照顾我的心,让我的心因为你快乐而快乐,因为你的喜悦而喜悦。”
这些话很恶心,但在生死别离面前,再怎样恶心的话都变得甜蜜温馨。
“好,我会。”她承诺似的,说得很大声。
手机设定了登机时间,它在费亦樊的口袋里发出哔哔声响。
她愣了一下,想起它在提醒着什么,咬住唇,忿忿道:“讨厌。”
“讨厌什么?”他勾起她的下巴问。
“讨厌卖机票的小姐,她对你卖弄风骚。”
“有吗?”失笑,这位小姐在迁怒。
“绝对有。”她说得斩钉截铁。
“好吧,有就有,我一起讨厌她。”他纵容她的任性。
“我也讨厌她们的声音,又甜又软,好像援交女。”
什么?这是人身攻击了。但这次他没等她斩钉截铁回答,就自动附和。他知道,她鸡蛋里挑骨头,是因为心情很糟。“对,讨厌,那么软一点都不好听。”
“我讨厌这里的椅子会扎人。”
“对,我也不喜欢这里的椅子,还是我们家的沙发好。”他又听懂了,她讨厌的是这个送人离开的机场。“可是你东嫌西嫌,听起来好像有点坏。”
说好不哭的,是空气问题造成她的鼻塞,可是要塞就一起塞了啊,为什么要泪管畅通无碍?她抿紧嘴唇,阻止哭声出口。
“如果我够坏,是不是……你就可以不离开?”
心疼一古脑儿涌出,不去了、不开刀了,他就待在这里,陪老婆走到人生最后一秒。
“老婆,真的那么舍不得吗?”
“对啊……真的这么舍不得。”她重复他的话。
“那我不走,我留下来,打电话到英国说我决定在台湾开刀,好不好?”
她一听,心急了,连忙拉起他的行李,直道:“不行、不行,你得回英国,那里有最好的医疗团队,成功的机率比这里多两倍。”
“可是,你会哭。”
“胡说,谁说我会哭?我明明就没有哭,你不许污蔑我!”她用力擦拭泪水,擦出一张惨脸,还拼命笑、笑得既夸张又丑陋。
他望着那张狼狈的小脸,哽咽卡在喉间。
“真的要我走?”
“真的要你走。”她不停不停不停点头。
“好。”
终究是要离别,不管是谁与谁,只是早晚、只是离别的借口不同……没说再见,费亦樊只是再次用力地拥抱她,然后,松手,转身走往登机口。
李若薇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才想起自己还有一百句恐吓忘记对他说。喃喃地,她对着机场冰冷的空气说:“你一定要回来,不然我会把你的百合花拔光光;你一定要回来,不然我会把你的妹妹送去做援交;你一定要回来,不然我会把你的小蔷薇涂掉;你一定要回来……”
第6章(1)
费亦樊过世后六年三个月。
李若薇吹掉蜡烛上的最后一点火苗。二十六岁了,她不再是那个青涩的小女生,虽然她仍然美丽,眉毛仍然活泼调皮,但她已经是个成熟的大女人。
面包店里客人来来去去,知道她单身的男人,都表露出追求意思,但她始终没有拿下手指间的结婚戒指。
面包店是她自己开的,已经开业四年,生意相当不错,每天的营业时间未结束,架子上的面包便都销售一空,其中最有名的是他们的爱情面包,在情人节、圣诞节,这种面包还要推出预购,否则当天上门,包准买不到。
很奇怪吧,是酸酸甜甜的面包口感太诱人,还是现代人对爱情的向往比以前更深?
面包店在第二年有了分店,因为生意太好,加上她看好早餐市场,营业时间从早上九点提前到六点,卖面包之余,也卖豆浆咖啡和饮料,方便许多上班上课的人们作选择。
没想到一推出,造成轰动,师傅的工作量倍增,不得不扩建中央厨房、聘请新员工,她的入门师傅常夸奖她是烘焙界的奇迹。
奇迹吗?不知道。她只是一心一意想做出老公爱吃的面包,只是在创造新口味时,会想起老公脸上的宠爱笑容,真要说奇迹的话,那么,她的爱情才是奇迹。
她现在的身价已然不同,年收入超过七百万,三家分店,手下有七十几个员工。最近常有人找上她想谈加盟,但她没兴趣,因为她不想让经营剥夺太多时间,她比较喜欢待在厨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