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挑出一块紫玉,在绘夏身上比划时,发现她脖子上带着一条银链子,只不过她不像其他女人那般张扬,把坠子露在衣服外头。
想也不想,他拉起银链,翡翠顺势被他抽到手中,当他发现翡翠上的那对鸳鸯时,眼神转为冷肃,心头仿佛有什么东西哗然一声崩散了一地。
看见他的表情,绘夏心口怦然,猛地拉回坠子,紧紧握着,越握越紧。
那是他的,是父亲给母亲的定情物,娘亲手为他戴在脖子上时,笑着说,“这个啊,是我们家的传家之宝,将来你要记得把它戴在媳妇身上。”
为了取信李温恪,他忍痛将它送给若予,后来若予为救他而死,他相信,娘是愿意承认若予是媳妇的,于是他将它放入棺木中,陪若予一起走。
“那个,你从何处得来?”
“这是我的,是亲人留给我的东西。”她慌慌张张的把翡翠藏进衣服里,双手紧压在胸口。
是吗?怎会有那么相似之物?是了,他的翡翠后面刻有父母亲的名字,只要再看清楚,就会知道那是她的或他的。
“再借我看仔细。”他伸手。
“不要,你会抢我的。”她退两步,月兑口道。
怎能给他看仔细,再看下去就露馅了,她和他一样清楚,翡翠后面有什么。
“我会缺一块翠玉?”宇文骥眯紧眼。
“谁知道,你的表情很可怕。”她同他僵持着,说什么都不交出来。
“我哪里可怕?”他被她的紧绷弄得无可奈何。
“你的脸上分明写着掠夺。”绘夏压着胸口的手迟迟不放下,偏过身子,噘嘴道:“这坠子肯定价值连城,才会勾得堂堂相爷要抢夺民女。”
宇文骥失笑。什么价值连城?没见识的丫头!不过是一块普通翠玉。“我只要借你的翡翠一看,拿来。”他伸手。
“相爷真要抢劫民女?”她背过他,一颗心怦怦跳个不停。
“你以为这种事我做不出来?”
“相爷好歹要顾虑名声。”她指指店里来来往往的客人。
“我会在乎名声?”真不好意思,她提的恰恰好是他最不在乎的一部分。
也对啦,被人传成妖魔鬼怪他都无所谓了,他怎么会介意区区名声!只见她在脑袋里企图翻出某个话题,转移他对翡翠的注意力时,救星出现了。
赵铎笑容可掬地站在店门口,冲着她笑。
“皇……”
“别。”他用扇子阻止绘夏。“叫我赵公子就行。”
“是,赵公子好。”松了口气,来得正是时候!她忙不迭地走到他身后。
这个举动让宇文骥不快,他大步一跨,走到赵铎身旁,手一抽一拉,把绘夏带回自己身旁。
他不爽,因为她看见赵铎的表情像捡到金子,真要用金子来比,他这块不会比赵铎那块差。他用力握住她的手,宣示主权。
他的态度令绘夏想起裁冬说过的话,就和美国人在月球上、日本在钓鱼台插国旗的意思差不多。
她很想笑,笑一个堂堂相爷不经意流露出来的鸭霸心态,然而被他大大的手掌心包裹着,凭良心说……舒坦。
不是故意的,她想起玉石店后堂,那个让人喘不过气的热绋红悄攀上她的脖颈。
“你在这里做什么?”宇文骥问得不客气,好像他问的那个人不是皇帝,而是路人甲乙丙。
“还不是想试试大臣们赞不绝口的万客楼长什么模样?没想到表哥和绘夏姑娘也在此,不如由表弟我作东,请两位上万客楼。”
好啊、好啊,他们本来就想上那里去,有皇帝夹在中间,阿观可以有很长一段时间忘记翡翠事件。绘夏笑嘻嘻地直点头。
第7章(2)
“奏章都处理好了?”宇文骥横他一眼。看来他交办的事情还不够多!
“处理好了。”
“权江水患想到对策了?”
“嗯,有几个因应策略,都写好、条列好,已经送到表哥家里。”
“边疆之乱,找到解决方案?”
“是,我有几个将军人选,近日会一一与他们见面,讨论一下他们对边疆之乱的看法,再从中择其一派驻边关。”
宇文骥不着痕迹地瞥开眼。看来这小子当皇帝越当越有模样,现在谁敢说不合理的磨练是残忍的?
见他不再说话,赵铎笑嘻嘻地搭上表哥的肩膀说:“表哥,快走吧,听说晚了那里就挤满人,官再大也不见得进得去。”
丙然,他们进不了万客楼,只好选旁边一间小茶馆坐下。
宇文骥本来想亮出宇文宰相的名号大剌剌走进去,吓死几个、吓跑几个,他们就有桌子坐了,但绘夏死命拽住他的袖子,不让他这么做。
她当然不肯,要替他建立一点好名声很难,千万别因为任性而毁于一旦。
小茶馆客人明显少许多,其中一桌客人安静品茶,低声交谈,另一桌则是高谈阔论,吟诗谈词、做对子,好像个个都是饱学之士。
当中有个人称石先生的中年人,他穿着一身刺目的绿色棉袄,动不动就抚着他那一撮山羊胡,对着小伙计送上了的菜品头论足,然后说一堆类似“这里的菜怎么跟万客楼相比”、“小茶馆就是小茶馆,能入口的东西挑不出两样”之类的话。
听得掌柜的又气又无奈,但来者是客,他只能陪笑脸。
这就算了,他们说着说这,居然说到宇文骥头上去,原本绘夏还很期待狗嘴里能吐出两颗象牙,没想到狗就是狗,有犬齿没象牙,听得她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听说宇文骥最近广施粥粮,企图改变百姓对他的印象。”黄衫男子说。
“这你们就不懂了,他没事费这些心做啥?”石先生又再捻着他的山羊胡。
“也许突然良心发现,觉得最近杀太多人、造太多杀孽,怕下地狱。”
“所以送送米、送送银子,再盖几间染坊、织厂,就能把满手血腥给洗去?”
石先生嗤之以鼻。
“不然呢?听说最近他还要广设学堂,让小孩子念书。”
“那是有目的的,我看啊,这个年轻皇帝的龙椅坐不稳了,等宇文骥笼络好百姓,人人都当他是个好心的大善人,忘记他以前做过的那些恶事,到时民心所向,咱们呐,等着改朝换代吧。”
呼!绘夏的鼻孔喷气,双拳握紧,大有冲上前抓住人打一顿的气势。
这时,忙完了这桌客人,掌柜的回到柜台去,和小孙子逗弄笼子里的鸟,乐得五六岁的小孩咯咯大笑,没想到小孩调皮,扯了扯笼门,黄色的小雀鸟扑翅一飞,飞到石先生桌上,就见那个老学究用力一挥,热滚滚的大茶壶砸在小鸟头上,小鸟掉到桌上,死了。
小孙子哭红了眼,掌柜的非但不能生气,还得鞠躬哈腰地跟石先生一伙人对不起,说是扰了他们用饭兴致,然后拾了小鸟尸体、牵起小孙子走到后头去。
石先生没被小孩子的哭声影响,还笑着说:“我来出个对子,看你们能不能对得上。”
那些趋炎附势的人忙笑道:“石先生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熟读诗书、通古博今,咱们这些凡夫俗子怎么对得来。”
他的马屁被拍得爽极,一翘翘上半天高,“好说、好说,就玩玩呗,别看得太严重。来,我出对子喽。‘细羽佳禽桌后死’。”
早已忍耐不住的绘夏低声问宇文骥,“如果我在这里惹事,你可不可以替我撑腰?”
他眉头一扬。这句话,他喜欢!他喜欢帮她撑腰,喜欢把她惯上天,喜欢把她宠得为所欲为,因为别人不敢做的事儿,他宇文骥,敢得很。
难得地,他笑了。“去吧,有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