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方失恋喽。可惜哥不爱我,我的失恋构成条件不足,只好把卷卷的长头发烫直,改变造型、改变人生。”
她拉了一撮头发到前面,用发尾在他鼻尖搔痒。
“换个造型不会改变人生。”
他抓住她的手,拉到唇边亲吻,她害羞地缩回手,即使他们已经认识彼此那么的“深”,她的腼腆害羞不曾稍减。
“那要怎样才能改变?”
“改变个性。让自己勇敢一点、坚强一点、独立一点,不要依赖别人。”
“阿浪喜欢勇敢独立又坚强的女生吗?”
“对。”
“阿浪不耐烦我的依赖了吗?”
“不会。”
“为什么?”
“因为你的依赖让我赚大钱。”
从那天过后,她开始努力,而他也看见了。
他没空的时候,她一人上超市,用破到不行的英文和人交涉,他回家的时候,她不会再像无尾熊那样,巴着他连声问:“你去哪里了?我好想你、好想你,以后你要去哪里都带着我,好不好?”
她尽全力当个坚强独立的时代女性,可惜,她学习的时间太少,让他看不见大幅度改变。
她还好吗?还留在纽约吗?她是不是又到马路边捡男人,她会不会在时代广场里面偷偷掉眼泪?
离开那天,他知道她醒着,因为她的睫毛微微颤抖,他知道自己下楼,她一定会躲在窗帘后头,偷偷送他。
但他不叫醒她,生怕她可怜的眼神会留下他的脚步,他知道她太爱她的哥哥,更知道骄傲的他不允许自己当别人的替身。
所以,他不回头。
眸光一闪,他猛踩煞车,想也不想,把车子停在画着红线的路边。
他跳下车,跑到橱窗边驻足。
这是一家专卖店,橱窗里面有只和阿菲大小、材质一模一样的加菲猫,讨人厌的脸孔、讨人厌的肥大肚子、讨人厌的慵懒神态,可是这么讨人厌的东西,居然勾出他失踪多日的笑容。
他不理解自己的冲动,也不想解释自己的冲动。
他进店里,半个小时之后,提着一个大大的纸袋,不意外地,纸袋里是那个让他很厌烦的胖阿菲。
走出店家,他看见警察和拖吊车正在“处理”他的车,他懒得上前问,索性招手叫计程车。
这个晚上,他很忙,忙着带他的“新家人”认识新环境,在介绍到床这项家具时,杜煜权蓦地发现,他爱上黎雨佩了……
他爱她,爱到怀疑自己有没有办法忍受名字不叫黎雨佩的女人躺到他的床上?爱到他不相信自己有本事收留一段没有爱情的婚姻。
不懂,为什么他的爱总是落在不能爱的女人身上?
心乱,一个事事照着计划跑的男人,被从不按部就班的女生彻底破坏了平静畅意……
二00八年九月十四日。
一轮明月高高挂,庭院里,大大小小的树上挂满霓虹灯泡,铺着白色桌巾的长餐桌上摆满各色食物,两个大厨在烤肉、做铁板烧,空气间弥漫食物香,引得人饥肠辘辘。
姜非凡和范晨希的家人都到了,两个可爱的双胞胎在众人手里轮流来轮流去,哄得大人开心,十个月大的孩子,正是可爱有趣的年纪。
黎雨佩坐在树下,范晨希替她准备一张摇椅,她的腿间盖着毛毯,身上披着喀什米尔披肩,长长的头发剪去一大段,在脑后束起一个俐落的马尾。
今天晚上天气不错,气温还算暖和,可她老是觉得冷,那股冷意是从骨头里窜出来的,穿再多衣服也盖不住。
她瘦削的脸上苍白,细细的手臂上青筋浮现,从美国回来到现在,她的体重至少掉了十公斤。
原本红润的嘴唇失去颜色,曾经光彩的双眸黯淡,她还是不爱说话,还是用一座无形的城堡将自己封闭起来,她还是……还是在深深的黑夜里,思念着没人知道的阿浪,回想他们共有过的幸福感。
“好歹我们是朋友,在这么美丽的中秋夜,你多少跟我说几句话吧。”汪荐何坐在黎雨佩身边,两手编着吸管,编出好几颗粽子,放到她的毛毯上。
她把玩着小巧玲珑的粽子,他很厉害,常常能弄出可爱的小东西来哄她开心。
“这叫包粽、包中,一个女病患教我的,下回你要考试还是选总统的时候,我折一大瓶送你。”
其实,她对汪荐何有些生气,他说话不算话,她拜托他转告非凡哥哥她没病,别逼她去看心理医生,他照做,却从隔天开始,天天到她家报到,一天到晚卢着她讲话。
都说过不是要自闭了,纯粹太累、不爱说话,难道不行吗?
他理直气壮的回答,“没人逼你去看我,是我来看你ㄟ。”
不管是谁看谁,他都是个昂贵的心理医生,欺负她的非凡哥哥很会赚钱呀?过份!
“你不喜欢和大家热热闹闹过中秋节?”
她没理人。偏头,遥望天空皎洁明月。
有次她和阿浪到顶楼去看月亮。他说:“月是故乡明。”她回,“人是故乡亲。”他问:“你想家了?”她答,“你在,我哪会想家?!”
她那时候不懂,不懂他就是她的家,离开他,不管置身何地,都会思思念念,心难定。
“雨佩,我去找过你说的那个天宇大师了。”
不管雨佩乐不乐意,他是心理医生,和病人对话是他的专长,他多少从她嘴里套出情报。
他知道在出国前,她找上一位天宇大师,那位大师好死不死说了一句让她坚信不疑的话——这是注定,爱你的人会死,你爱的人会离开。
然后,她父母亲的死、与姜非凡离婚,以及在美国某人的分离,她全归咎于自己,也让她现在像被制约了,时刻与人保持距离。
她深信,她对某个人好,那个人便要遭遇不幸,于是她把自己隔离起来,不想和谁再亲近。
黎雨佩回头,他的话题引起她的兴趣。
“那个大师是不是穿着红色衣裤、理光头,身上挂着一条大佛珠,嘴巴还涂了鲜红唇膏的怪物?”那人看起来不像命理师,比较像他该服务的对象。
她点头,眼底多了两分期盼。
“要听听他怎么算我吗?”
她再点头。
“他说,这是注定,爱我的人会死,我爱的人会离开,我这辈子与父母无缘,学历不高,出社会找不到工作,姻缘线也会因为我的狼狈而断裂。”
黎雨佩皱眉。
“你听出来了,对不对?那句话是他对每个顾客的开场白,然后再一阵危言耸听,把人吓得半死,再榨干对方口袋里的钱。
“我爸妈今年六十几岁,我念书念到博士学位,而工作,连你都说我很贵的,至于姻缘线,像我这种型男还愁没有美女爱?雨佩,这种伎俩很容易拆穿,他不过利用人类的不确定心理,引顾客将他的话与自己发生的遭遇联想在一起罢了。”
汪荐何顿了顿,继续说:“他有没有也信誓旦旦地对你说:‘想要改变命运的话,就花五千块让我改运,要是经济许可,再买条粉色水晶带回去,保证你时来运转,改变天命?’”
她噗嗤笑了,他模仿得惟妙惟肖。
“不会吧?你真的买下那条六千八的水晶链子?”他张大两颗帅眼,不敢相信她这么笨。
黎雨佩摇头。
“还好你没买,恭喜恭喜,这下子我可以真心对非凡说:‘放心啦,雨佩没问题,有病的是那个天宇大师,他该拿着我的名片到诊所里来预约。’”
他递给她一杯果汁,她接手,喝了。
“所以喽,不会有人因为你的亲近而遭殃,重点是你的非凡哥快被你的沉默弄疯了,你就体贴他赚钱辛苦,对他多说几句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