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衣服湿透,长发湿漉漉地黏在背上,狼狈的模样触动乔以励的同情。她的手不停揉着双眼,也不知道是雨水模糊了视线,还是在擦拭泪水。
他叹气,大众情人特质发作。“我见不得美女落难。”
话说完,不等叶新恒表示同意或反对,就把车子停在路边,用西装外套当伞,冲出车外。
她是楣女,她是衰仔人,她是天不疼、地不爱的渺渺众生,男人骗她、朋友诈她、贩卖机欺负她,现在连老天爷都来补一脚……她真的好倒楣……
以后怎么办,回乡下老家?
不要,一回去,爸妈肯定要她去相亲,而且目标绝对是里长伯家的笨阿标,阿标不笨,只是长得笨,他在国小当老师,听说去年还考上主任,正在等待分派。
她不喜欢阿标,但爸妈很喜欢:她爱叶子,爸妈却说叶子将来要当大老板,轮不到她来爱;她是视觉系女性,专挑帅哥爱,偏偏爸妈说,忠厚老实才是最好的择偶条件。
她不晓得爸妈为什么特爱和她唱反调?只知道,人人都说孩子是用来气死爸妈的,但她却觉得,爸妈是上帝专门派来惩罚她的。
所以不熬到最后一分钟,她绝不回去。
雨越下越大,她看不清前方,只能走着,一步接一步,像瞎子模象。
“小姐,需要我载你一程吗?”
一个好听的男音响起,她转头,发现乔以励。
雨水模糊了两个人的视线,但她还是看见他晶亮的眼睛上方,有着漂亮的双眼皮,看见他的鼻子很挺,和西方名模有得拚,看见他的嘴型很适合接吻,看见雨水湿了他的衬衫,描绘出他完美的身材。
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睛正在对她放电。
她是视觉系女性,无法对帅哥视而不见,虽然,她刚刚失恋。
“小姐,雨很大,你要不要先上车?”
他的声音也会放电,电力和双眼一样强。
“上车?”
“对,你现在叫不到计程车的。”
“我哪有钱叫计程车?”苦笑,她的钱全让那个该死的男人偷光了。
“那么,我送你一程吧。”他的手搭上她的肩,两百二十伏特的电流,电得她心跳加速。
艾筱枫点头,她想,霉运已经走到尽头,还能再更倒楣?
如果他要劫色……对于自己没有的东西,还怕别人动手?至于劫财,看着对方手上的名表,和盖在他头上的昂贵西装。她轻笑,赤脚的哪怕穿鞋的?
“好。”她跟在他背后上车。
必上车门,乔以励抽出几张面纸擦脸,再把面纸盒递给坐进后座的她。
“雨好大。”这句话,他是对表哥说的。
叶新恒不太有什么同情心的,但车内冷气开得很凉,而后座的女人从一上车就开始打喷嚏,他怕染上新流感、怕被抓去隔离,所以再不爽,还是把身上的西装外套月兑下,转头递出去。
当目光交错那刻,他知道自己错了,同情心犯滥可是会造成大灾难的!许多画面闪过,贩卖机、橡皮圈、饮料、巧克力……最后的那幕,是无尾熊紧紧巴着尤加利树。
心跳加速中、眼皮乱跳一通,他的血压在短短几分钟内飙到一百八。
“你……”
望住他,艾筱枫的嘴唇发抖,抓住西装外套的双手也在发抖,两颗眼睛看得一瞬也不瞬,才擦乾的脸庞上泪水哗啦哗啦。“你是……”
“我不是。”他直觉否认。
“你就是。”
她用力点头,忘不了的,他的眼睛还是大大亮亮,他的头发同样是密密卷卷,他的皮肤一样粉粉女敕女敕,他没变,和小时候一样漂亮动人,而且,他左眉梢的黑痣还在老地方。
伸手,她直觉伸手去碰,他一把抓住她,连动作……都和小时候一模一样。
“我不是。”
叶新恒郑重否认,动手把自己的外套抢回来,可是外套袖子被她抓个死牢。
她不放、不放,想了好多年的男生又回到眼前,她不要放……
“你是叶子,是我最好的朋友啦,呜~~你忘记我了……我是艾筱枫啊,枫叶、枫叶,我们说好要一辈子的,你答应我永远不分开。”
一辈子?乔以励猛地煞车,不敢置信的眼光转到表哥身上。
哇,惦惦吃三碗公,表哥什么时候和人家约定了一辈子?了不起,今天真是大日子,半路居然让他碰到前表嫂。
“我不是什么鬼叶子!”
叶新恒火大。流年不利,居然还是让艾筱枫碰上。
“你得失忆症吗?你把我忘记了吗?叶子……你再认真想想,说不定就会想起我。”
“我不记得了!”违心之论。
“你说你很喜欢我,你说我很可爱,会永远记得我。”
“我没说过!”他大声反驳。
毕业典礼那天,她跟在他后面一起回家,他不想让她跟,却也不想转头和她说话。
但走到爷爷家门口时,她突然发疯似的冲过来、一把抱住他,连珠炮似的问:“你喜欢我吗?我很可爱对不对?你会永远记得我对不对?我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对不对?”
她问了十几个问题,他怕麻烦,连半句话都不回,他没有说好、没有说对,从头到尾都是她当他默认……见鬼、见鬼、见鬼!他干么记得那么清楚?
“有,你说过,不可以反悔。”
“你对人家始乱终弃呴?”乔以励指着表哥,一脸的看好戏。
他对艾筱枫“始乱终弃”?胡扯,他又没被鬼附身。
艾筱枫又打了个喷嚏,不偏不倚,恰恰好喷在他的外套上,他连忙松开手。
外套,他不要了。
他的动作再次给了她误解机会,她猛地抓住他的手,连迭的问:“叶子,你想起我了对不对?一定是,不然你不会舍不得我感冒,不会像以前,对我那么好,谢谢、谢谢,我就知道我们是一辈子的交情。”
舍不得她感冒?并没有这回事,纯粹是她在幻想。
艾筱枫把外套披在自己身上。嗯~陶醉啊……她记得,这是他的味道……他连身上味道都没改变,她怎么会认错人?
叶新恒从后照镜里看见她的笑脸,他知道完了,多年前的恶梦将要再度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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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长沙发上,坐着一男一女,另外一个男的坐在右边的单人沙发,他们都洗过澡了,外头,雨还在下,但屋里乾燥得让人舒服。
“他叫我枫子,我叫他叶子,我们合起来就是枫叶。”
说着,艾筱枫拿起桌上的原子笔,勾画一片枫叶,然后把两个人的名字写在里面。
她没说错,只不过,他叫的是“疯子”而不是她自以为的“枫子”,要不是疯了,谁会对北极冰人一头热?谁爱用热脸去贴别人的冷?
她爱,所以她是疯子。
叶新恒再看一眼穿着自己睡衣的艾筱枫,长长地叹一口气。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子?
噢,想起来了。
首先是以励问了个“相当”不恰当的问题,引得她在车里嚎啕大哭、洪水泛滥呐。
大众情人乔以励无法忍受女人在自己面前落泪,他发动温柔攻势,几句轻言软语,把艾筱枫的祖宗十八代全套了出来。
于是,他们知道有个烂男人,骗走她的感情和金钱,和她的好朋友双宿双飞,知道他们把她弄到进退不得,连班都不晓得该不该去上,再然后,他们知道她交过五个男朋友,每个人离开她的藉口都很相似。
藉口不是“没有挑战性”就是“你人太好”,再不就是“我需要新刺激”,基本上,他们全把她当成没有滋味却对身体有益的温开水,乾渴的时候,乞求她的滋润,有了清凉饮料和醉人酒精,就赶紧将她丢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