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躺到她身边,手臂伸进她腰下,将她圈进自己怀里。他发誓、他赌咒,他要用未来五十年消除她身上所有的痛苦印记。
他在她颈边低喃,“不要记起来,过去的全数遗忘吧,从现在起,我来代替你的父亲,来替你制造美好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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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学校返家,阿凯就迫不及待敲开杜绢的房门,看见是他,杜绢吐长气。
他进房,她冲上前,钻进他怀里,瘦瘦的两只手臂圈住他的腰,她的恐惧终於找到支撑点。
“那么想我?”他微笑,拍拍她的背、亲吻她的发梢,他很开心,她仍然是他的小阿绢。
“很想、非常想、超级想。”
“那样……很好……”他开心,因为她的“很想、非常想、超级想”。
“阿凯,你一定要救我,我快死了。”
“有那么严重吗?”他捧起她的脸,笑问。
“是,非常严重。”
“好吧,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他正色问。
她深吸气,紧蹙的眉头锁起忧惧。“我怀孕了。”
一句话,青天霹雳,他被她吓得说不出话。
“你……怎么可能……”
“阿凯,求你帮我,你带我去台北,我必须找到阿昊,必须告诉他,我不能等到考完大学再见他,我要现在、马上、立刻见到他。”
“你不是说你和阿昊……”
“是是是,我说谎,我要保护我的爱情,我不想放弃阿昊,就算我明知道他爱的人是莹青姊也一样。”她在他身上置入“永远”,不能也不愿回头。
“阿绢,你到底明不明白,爱情是两个人的事,不能一相情愿?!”阿凯话说完,嘴角噙上苦笑。对啊,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不也做不到?
“有志者事竟成,何况我有宝宝了,阿昊会接受我、爱上我的。”
“你要留下宝宝?”他提高音调,简直无法想像她的头脑里装了什么笨东西。
“为什么不?”宝宝是她和阿昊的连结,是他们爱情的保证书。
“当然不,阿绢,你脑袋不清楚!你才十八岁,应该做的是考上大学,而不是怀孕生子。听话,我偷偷带你去医院把问题解决掉,我保证,杜妈不会知道。”他抓住她的肩膀,努力说服她。
杜绢摇头,不敢置信地看著阿凯,推开他,满脸失望。“你怎么可以说得这么轻松?你解决的不是一个『问题』而是一条『生命』,他会哭、会叫、会伤心难过,他从有生命那天开始,就决定要跟著我。”
“你错了,我半点都不轻松,我知道他是一条生命,他有活下来的权利,但是和你的未来相比,我愿意当刽子手。”
阿凯把她捞回怀里,勾住她的下巴,逼迫她看自己,她必须认清事实,不能把希冀放在一个不爱她的男人身上。
“不,我要照顾他,我会努力让他过得很好。”
“如果蒋昊不要他呢?你有本事养活他?你连养活自己都不能。”
“阿昊不会的,他是有责任感的男人,而且他有很多钱,可以养得活我、也养得活孩子。”她坚决认定。
“就算他爱著别的女人,他也肯为你负责任?”门被打开,杜母凄然地望著女儿,痛苦抑郁。“我该说你天真还是无知?”
“妈……”看见母亲,杜绢万分惊恐。妈妈又要打人了?她的身体发抖、牙关打颤,躲到阿凯背后,抓住他的衣服不肯放。
“把孩子拿掉。”
“不要!”她死命抓住阿凯,他是她的救命浮板。
“别逼我失控。”杜母脸色铁青,身体摇摇欲坠。
“除非你把我打死,不然我活著,我的孩子就会活著。”杜绢不退让。
她在做什么,向杜妈下挑战书吗?阿凯双乎往后拉住她的手,他担心杜妈失控,退两步、用身子做盾牌,维护杜绢。
杜母眼光涣散、神情茫然。很好,居然印证了天网恢恢、报应不爽的道理。
女儿的未婚怀孕,勾起她隐藏多年的罪恶感,她那些不愿想、不敢想的过去,像汹涌潮水,一波波将她淹没……
“很好,我打不动你,你不死、你的孩子不死,我去死!”凄凉一笑,她看女儿的眼光像看陌生人。
“妈,不要!”杜绢从阿凯后面跑出来,扑身,自背后抱住母亲,泪如雨下。“妈,不要惩罚我,我爱你、也爱宝宝,你、我、宝宝,我们身上流著相同的血啊,这么亲的人,怎么可以你死我生的?”
“你以为养孩子这么容易?你知不知道,有多少次,我想亲手把你掐死?”
杜母苦笑,那些年的翻腾折磨啊,她以为熬不过来了,没想到竟是让她过关斩将,一路走来。但这一回,她过不了了,她放弃……
“妈?”杜绢被母亲的口气吓慌手脚。
杜母缓缓摇头,她的灵魂在缥缈空间里哀伤,真的过不去了。她的眼底满是哀恸,阿绢不再是她乖巧听话的女儿,她的女儿,不会为了男人抛弃母亲。
“知不知道我多恨你?看见你,我就想起不名誉的过去,我恨不得把那段全数抹掉,可是你在,便不断提醒我……生产时间拖得那么久,你应该要死的,可你活下来了,宏亮的哭声敲击著我的耳膜。你为什么不死啊,你死了,我就不会痛苦……”
杜母的眼神无法聚焦,她的声音缥缈,表情有著不真实的飘忽。
她不是在对眼前的杜绢说话,而是在对保温箱里面红通通的小婴儿说话,她希望她死,不想带她回家,希望她代表的那个错误从来不曾出现过。
杜绢绕到母亲面前,不解。妈不爱爸吗?爸让妈觉得不名誉吗?为什么妈要地死,为什么她活著会让妈妈痛苦?
泪水模糊视线,心被嗜血怪兽吸吮,盐油酱醋全倒在一处了,说不上的万般滋味在胸口吞噬。
“太太!你别这样。”被争执声引来的阿荣婶进门,立即抱住杜母,也跟著掉泪。“阿绢会吓坏的,她还小、她不懂事,我来教她。”
“怎么教……青出於蓝啊,她有我的基因、有我的个性,这叫做命中注定,命中注定我克死爸爸、我的女儿克死我,很好,反正我也累了……”
霍地,杜母抓紧胸口,脸色惨白,一口气提不上来。
“天!太太病发了,快点、快点!阿凯,快去联络阿绢舅舅,快叫你爸来帮我……”
当所有人忙成一团,在来回慌乱间奔跑时,杜绢怔怔地跪在地板上,耳里充塞著母亲的话。是她的错吗?如果她死掉,是不是,就不会克死妈妈?
“我死、我去死,你们活!”她尖叫著,两手在空中挥舞,泪流满面。
突地,她的手被两只温暖的大掌握住,身子被一个温暖怀抱圈起,她闻到一个让人安心的气息,舒服得像置身三月份的夏威夷。
“不要怕,我在这里……乖乖睡,不害怕……”大手掌一下一下轻拍她的背脊。那是蒋昊的声音,温柔得掐得出水的声音……
蒋……蒋昊?蒋昊!一阵头皮发麻,杜绢猛地睁开眼睛,发现他用下巴轻轻磨蹭她的额际,她差点翻下床。
“你、你为什么在这里?”杜绢用力推开他,低头拉睡衣。幸好,她不是性感睡衣的爱好者。
“你作恶梦。”他半睁眼,用性感到不行的口气说话。
“我吵到你?”不会吧,房间的隔音这么差?
“那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作恶梦。”
那天,他躺在她枕边,发现她在梦中流泪,没有声音,只是掉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