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花儿吗?那我可在行啦,小姐,你买下我,往后绣花的活儿通通交给我,没事儿的。”小小的她居然拍起胸脯保证,口气有点儿急,因为大哥一天没吃饭了,再饿下去要犯病的。
“真的假的?”
“真的真的,我不是别人,是何桃花啊!”她的眼骨碌碌转著,表情生动,好似当“何桃花”是多么了不得的事。
赫希最后买下他们,把他们安置在将军府附近的小宅子,让大哥用功念书,而她除做家里的活儿外,顶多帮小卿绣绣花,然后忙惯的她闲不下来,又去跟隔壁的小婶学酿酒。
说他们是少爷小姐和下人丫头,倒不如说他们是青梅竹马的好朋友。
之后小卿可黏哥哥了,心事全对他说,至于她,四个人当中,她年纪最小,可碰到事,她老是抢在前头说:“没事儿的,通通交给我。”
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勇气,老敢拍胸脯挂保证,可赫希就是爱她这股子豪气,比起男子半点不逊色。
“你不怕我,这是我对你的第一个印象,我是家里的少爷,所有人都怕我,怕服侍不周、怕我发脾气,连小卿也怕我,所以我理所当然认为大家都应该怕我才对。可是你不怕,大大的眼珠子盯着我瞧,好像我脸上长了什么。”
“那是你自己长得太好看,好看得我分不出来你足男是女。”她回话,这才发现自己张开眼睛了。
她……张开眼……而他……还在?
她挣出自己的手,抓住他的手,低头,用力一咬。
“啊!”兰赫希吃痛,勒住缰绳的手猛地抽紧,马匹嘶叫,高抬前腿。
事出突然,他双手抱住她,来不及反应,马儿跃身,把他们摔了下来。幸而他武功一流,抱住她连翻三圈,减去坠马的力道,半晌后,两个人安安稳稳滚躺在雪地上。
他在下,何桃花在上,两个人眼对眼、鼻对鼻,呼出的气喷在对方脸上。
“你干么咬我。”阑赫希威严的眼睛一瞪,有了大将军的气势。
“我、我……”她张口结舌,声音卡在喉咙里。
“你怎样?”
“你的眼睛看得见?”她战战兢兢的伸出棉被外的手,在他的眼睛前面晃晃。
晃到他受不了,一把抓下来,然后手环住‘毛毛虫’,任她压在他身上,额头一碰,敲上她的,痛得她龇牙咧嘴。
“我的眼睛为什么看不见?”
“你的脸……好好的,没有被火烧到?!”何桃花呆呆的用手指划着他的脸。那些粗粗的、凹凸不平的疤呢?
“我为什么要被火烧到?你打算放火烧我?!”他邪气地眯紧眼睛。
她没回答他的话,只是心底念头飞快运转。为什么会这样?
她越发傻,他越想笑,捏捏她的脸,想把她白白的颊扯得满片红。
“喂,很痛唉!”他等她这么说。
但何桃花没说,她依旧愣愣地看住他,软软的小手珍重地贴在他脸上,彷佛那是最重要的宝物。
“桃花?”
他在她眼里看到淡淡哀伤,心一阵悸动,不舍。
“你好好的,没有受伤……难道那些苦日子是我的幻想?”她喃喃自语,眼底浮上晶莹。
“你希望我受伤?说清楚,什么幻想?”他语调温柔,心疼她眼里的潮湿。
何桃花猛然想起月光奇迹,拉住他把玩她头发的手指头,急迫地问:“今天是什么时候?”
他大笑,翻个身,把她从他身上压回地面,坐起来,由上往下俯视她。
“你睡糊涂了?今天是天羲二十八年大年初一,你不是说要请我们吃饭?可我们一大早来。主厨却还在睡大头觉。”
天,真是月光奇迹?!
何桃花慌手慌脚爬起来,直愣愣挨着他、抱着他,在他脸上揉揉捏捏,然后突然大笑,嘴巴几乎咧到脑袋后头,笑得兰赫希满头雾水。
“我回来、我回来了,太棒了,我回来了……”
“你癫啦?”他皱眉。
她太高兴了,趴在他身后,两手圈到他的脖子上,脸靠着他的背,笑得眼眯眉眯,放声尖叫。
“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回来什么?疯丫头!”他被她惹笑,手扯过,把她拉到身前,轮到他把她抱在胸口。
“我回来了,没事儿,通通交给我,我会保护你!赫希,我保证、我发誓,我一定用生命保护你,不让你受伤,我要你快快乐乐、健健康康。”
她又在拍胸脯了。
“我要你保护?”他鄙夷地看她一眼。
老鼠保护老虎,算了吧,她。
她不理会他的鄙夷,反手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认真说:“我很高兴,你好好的,我真的很开心。新年新希望,我希望兰赫希一辈子平安顺利、无病无痛,永远当个让人景仰的大将军。”
他没听懂她的话,却因为她的开心而开心,并且因为职责是保家卫国的他,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敢撂下狠话要保护他,而幸福着。
何桃花在厨房里忙得满头大汗,凌小卿和何知辛则是在另一边瞎闹,两个人进进出出,事没做倒是闹腾了不少,没一会儿,两人又不见人影,可她却反而觉得轻松。
“哥,帮我搬捆柴进来。”她朝外面喊,不见回应。
讨厌,肯定躲到哪里逍遥了。她叹气,打算自己到外头搬,没想到兰赫希却出现在门口,肩上扛着一捆柴。
他穿着一身锦袍,腰间系着玉佩,没穿战甲时的威风凛凛,却多了几分斯文。
他是很好看的男子,斜眉人鬓、双眸如星,那份英气与潇洒,是谁家姑娘见了都要心醉的。
她也喜欢他,只不过打小就知道,他和小卿定了亲!是铁铁定定的一对儿,没她的份,痴心妄想?没门儿。
她这种人啊,别的长处没有,就是安份。
娘说,哥是天、她是地,大哥将来是要光耀门楣的,她便安安份份赚钱供大哥念书,不让他为生活操劳。
而小卿说:“桃花啊,往后我嫁了兰哥哥,你还得帮我做衣、刺绣,讨好我婆婆哦。”那时她也没反对,还拍胸脯夸口,“没事儿,通通交给我。”人人说他们是青梅竹马的好朋友,都说赫希把她当亲妹子疼爱,但她心底明白,威情再好,他是主人、她是仆婢,她得安份,牢牢守作界线。
“怎么是你扛,哥呢?”
“他带小卿出去买烟火,说今晚要放。”走到角落,兰赫希把肩上的柴火放下,抽出几根,替她塞进灶里。
“哥就是玩心重,眼见明年开春科考就要到了,还不收收心情。”她嘟囔着,口气不像对大哥,反而像叨念儿子。
“你管知辛管得太严了。”
想想她也不容易,十九岁的姑娘,酿酒做菜,独立撑起一间酒楼,再累仍是什么活也不让她哥碰,一心一意要他当官。
“这是爹娘的交代,当年我可拍胸脯保证过的。”她不管,谁管呐。
第2章(2)
“这样的生活,会不会太辛苦?”
小小的心疼投入心湖,掀起一波波涟漪,兰赫希替她抹去脸上的黑渍,万般怜惜。
这么美丽清灵的姑娘,要在煤炭灰堆里过一辈子?假如知辛一直考不上状元怎么办?她就这么耗着、磨着,把青春消蚀在这里?
“辛苦?”
切着蒜末的双手停下刀子,何桃花仰头想了好阵子。对啊,好像有一点,可没办法啦,那是命,人活着就得认命。
“你不想和小卿一样,过着悠闲无虑的生活?”她歪歪头,看他,好半晌,然后笑笑。“小卿是户部尚书的女儿嘛,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和她一样。”
“你想要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他意有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