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电梯门打开,他走出电梯,看一眼腕表,凌晨两点五十七分,很晚了,可他依旧精神奕奕。
只是当他看见蜷在门前的女人时,上扬的嘴角火速拉下,不耐烦的五官又散发出臭味。
她睡得很熟,小小的外套盖住头部,整个人趴在行李箱上面,他看不见她的脸,只看得见她瘦小的手臂和布满瘀青的双腿。
他记得,她是会议室里的蓝衣女孩。
是杜绢把他的地址给她的?哼,杜绢还真的很欣赏她。
不耐烦地,他踢踢她的脚,她扭扭身体,外套滑下到地板上,他看见她嘴角边,有一道口水。
这让他的脸少臭几分。他喜欢看女人流口水?没有,他不是变态,只是她的睡颜让他想起摇篮里面的小婴儿。
再踢两下,女孩子醒了,她揉揉眼睛、伸懒腰,然后……视线对上他的。
她看着他,神情先是茫然,接着惊讶、狂喜,然后展开手臂就要扑上来。
可惜,没有成功。
她的腿麻了,不良姿势导致她下半身麻木,热情顿时减轻百分之八十。
“你在这里做什么?”蒋誉摆臭脸,整个人化身成爱河上游区段,臭度让人退避三舍。
她不说话,只傻傻看他。
这里是动物园吗?她当自己买票看无尾熊啊!她的眼光让臭脸再臭百分之三十。蒋誉不理她,伸手开门,然后把她当成挡在门口的流浪狗,跨过她的身体,进屋。
“不要!”她迅速把一只“麻腿”插进门缝里,蒋誉没注意,门关上,咔!女孩发出一声闷哼,布满瘀青的脚又多上一块灰紫。
“你在做什么?”他的口气半点也不怜香惜玉。
就算他的精神很好,但凌晨三点了,明天还有会议等他去主持,铁打的身体也需要休息。
她直勾勾望着他,小小的嘴唇嘟起来,红丝慢慢布满双眼。
一哭二闹三上吊啊?这年头,不流行了!他把她的脚往外踢,冷冷丢话,“你再不走,我就报警。”
泪水滚下她红红的脸颊,哽咽。“臭脸誉忘记跳跳了。”
跳跳!像是有闪电、雷声在他脑子里轰隆隆打过,滂沱大雨倏地淋了他一身。
跳跳?她是跳跳?
他猛地推开门、蹲子,两张脸中间隔不到二十公分,他细看那个因睡姿不良而站不起来的蓝衣女孩。
她的眼睛很大,嘴巴很小,脸颊瘦瘦的,没有可爱的五花肉在两旁抖动。她的皮肤白得不正常,她的头发太黑,黑得需要染些咖啡色,增添时尚感。
“你不是商天雨,你没有月亮下巴。”他摇头。
她不是商天雨,可除了她和晴天,谁会叫他臭脸誉?
“我做过牙齿矫正。”她骄傲地用食指比了比完美下巴。
“商天雨没有双眼皮。”他迟疑说。
“我没割双眼皮,是后来瘦下去,双眼皮就自动跑出来。”
“商天雨很黑。”
“我以前在公园跳、在操场跳,后来在舞蹈教室跳、在冷气房里面跳,阳光欺负不到我头上。”
“你只有身高像商天雨。”
他终于找出她是跳跳的证据——那双眼睛。
她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快乐,嘴巴不说,眼睛先泄漏,难过,嘴巴不开口,眼神先表达,就像现在,她眼底有骄傲、有自得、有疑惑,还有淡淡的哀愁。
为什么哀愁?因为老朋友认不出自己,还是被门板夹那一下,力道太重?
她皱皱眉头,摊手、无奈的说:“我从十二岁之后,再没有长高过。”
永远的一五八……在舞台上很好,她不会为难到男舞伴,但在现实生活中,要看哈比人不必去找魔戒。
“为什么?”
她不想说为什么,那个原因很苦,苦到提一次、痛一次。
“阿誉相信我是跳跳了吗?”她催着问。
蒋誉不回答,有一点点故意,想用沉默等待那双爱说话的眼睛,看看还会出现什么表情。
她叹气,张开嘴巴。ShowTime。
“浙沥浙沥哗啦哗啦雨下来了,我的妈妈拿着雨伞来接我……”
她开口,就没有人可以否认她的身份了,世界上要找到像她五音不全到这等程度的女生,恐怕不容易。
蒋誉笑开,臭脸立刻跑到外太空,他捧起她的脸,情不自禁地,在她额头上烙下亲吻。商天雨,是他少数不讨厌的女生之一。
“你变漂亮了。”他把她的刘海拨到后面,光洁的额头露出来。
“我有漂亮基因啊。”她指指自己,说得很骄傲。
他大笑,抱她进屋,把她轻放在沙发上,然后把行李箱拿进门,这才想起杜绢说过,为了见他一面,她整天没吃饭、猛喝开水,心登时抽了两下。
匆忙进厨房,他打开冰箱。没有菜、没有存粮,连基础配备的面包都没有,只有啤酒啤酒……各种牌子的啤酒,不适合小女生,偏偏他讨厌甜得腻人的饮料。
啊!有了!找出母亲送过来的女乃粉,他首度开封,煮开水,为她调制一杯适合小女生的饮料。
走进客厅,坐到她身边,他把牛女乃端给她。
商天雨看他一眼,眼睛浮现吞苦瓜的痛苦,他微点头,不说话,但摆明她非喝不可。
见状,她苦着脸深吸口气,咕噜咕噜把牛女乃吞下。
“好了,可以说了吧?”他摊摊手,把杯子接过来,放在桌上。
“说什么?”
“为什么提着行李,跑到台湾找我?”
他不问没事,一开口,猝不及防地,她的眼泪像断线珍珠,一颗颗掉在衣襟上。
第二章
蒋誉低头,看着胸前熟睡的小矮人,笑了。
昨天,他什么都没问出来,因为她只是一个劲儿猛哭,好像要把满肚子的委屈哭光,才肯善罢甘休。
他捺住性于,轻拍她的背,好不容易哭声浅了,他想说总可以问问来龙去脉了吧,谁知道低下头,才发现她已经在自己怀中沉沉入睡。
这样也能睡?佩服。
也是啦,一路从美国飞到台湾,再加上十几个小时的等待,累坏也理所当然,于是他把她抱进客房,为她整理床被。
原本把她抱进客房后他就要退出房间,可是她的手却紧紧抓住他的衣角不放。
蒋誉想过把她的手扳开,将自己的衣服救出来,但是他的衣服一离开她的手心,她的眉头就往中间靠拢。
考虑两秒钟,他最后决定把衣角塞回她手中,和衣躺下。
结果,她的睡相超烂,整个晚上都把他当成尤加利树干,紧紧攀、紧紧攀。
他是成熟男人,即便是讨厌女人的男人,但基本的生理反应还是有的,这一晚,没有想像中那么好熬。
商天雨、商天晴是姊妹花,两个人整整相差六岁,在他和晴天谈恋爱的青春期,她是个只会在公园秋千上荡来荡去的死小孩。
跳跳,这个绰号是他取的。
他爱上天睛,没有道理和原因。
天睛的舞蹈很棒,她说要到旧全山大学念舞蹈系,所以原本计划在国内考大学的他,开始准备托福成绩,因为,他决定两人的未来一定要在一起。
和天睛交往的唯一坏处,是常常要当临时保母。
约会的时候带个小孩子很杀风景,幸好这只笨小孩识趣,到餐厅的时候会躲到另一桌看漫画,两人到公园约会,她也会乖乖跑到游乐区东跳西跳,消耗过剩精力。
“天雨在闹脾气。”天睛靠进他怀里,抓着他的指头把玩。
“闹什么脾气?”那家伙不是只会笑得一脸呆,哪会发脾气?
“她说你叫我晴天,应该叫她雨天才公平。”
这种事也有公平不公平?“你看她那个样子,哪里像雨天?叫她艳阳天还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