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若爱上父亲是错误,那么母亲呢,她连连错了二十几年啊!
好吧,她可以把错误归纳在素未谋面的祖母身上,可是,恨一个作古的老人,对她有什么帮助?
只是呵,她不理解,如果注定分离,为何还要人们相聚,如果无缘相守何必相爱难舍?是爱情苦人,还是人们甘心被爱情所苦?
算了,追究不了这么多,她要的答案出炉了,父亲从未背叛过母亲,他爱妈妈,只是这份记忆被脑伤压抑。
被了,回台湾后,她可以心安理得在母亲面前诉说父亲的故事,可以理直气壮告诉母亲,父亲的爱同她一样坚定,他们的爱情或许在这一世结束,但彼此有心有意,来生一定可以再续。
她的心情恢复平静,完成这一件,又记挂起另一桩。她包包里面的信封、信封里面的男人,明天,她就要去拜访他。
她有权利的!
小时候她生病,吃完药,外婆会给她一块糖,她抿着唇不敢接,因为妈妈说爱吃糖的小孩会变笨。
外婆笑呵呵告诉她,“在尝过苦头后,你有权利替自己争取一颗糖果。”
对,她有权利。
这段日子,她尝逼人生所有苦难与不幸,她有权利替自己争取一些甜蜜,冲淡她满心满嘴的苦楚。
“小今。”乔宣轻唤女儿。
她有巧眉的眼睛、巧眉的鼻子、巧眉的嘴,还有巧眉长到腰间的长头发,她简直是巧眉的翻版。
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个女儿,见到她第一眼,他立刻爱上她。
“嗯?”小今从沉思问回神,看向父亲。
血缘是种奇妙的东西,她从没见过年轻之后的父亲,但第一眼便认出他。
她以为自己会对父亲感到陌生,谁知道,见到他,她便毫无理由相信,这个人就是爸爸。
妈妈常说爸爸是个很温柔的男人,她信,因为自始至终,他都用温柔的眼神看着她。
“这些年,你们过得好吗?”
“不算坏,妈妈一直在等你,她相信你会回去。”她不说谎,以坦诚的眼神注视他。
“对不起。”他应该排除万难回台湾的。
他是太害怕了,害怕看见巧眉和另一个男人的幸福生活,害怕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悲凉,胆小的他,错过了心爱的女人。
“妈妈有很多张你的画,每次看着你的画时,脸上都挂着幸福微笑,她说,你一定会成为成功的画家。”
泪水顺着脸颊落下,“我没有成功,我很多年没有拿画笔了。”巧眉是他梦想的唯一支持者。
“你还喜欢画画吗?”小今问。
乔宣抬起十指,那是一双老昧愚钝的手。“喜欢,可是我的手……”
“那就为妈妈继续完成你的梦想,好不?”爸爸的梦也是妈妈的梦,妈妈说,她爱当画家太太。
乔宣看着女儿,那眼神、那份单纯相信,他感动莫名。巧眉把女儿教养得很好,这二十几年来,巧眉比他更有成就。
“我尽力试试看。”他握住女儿的手,紧紧。
“你留下来的画都埋在瓦砾堆下了,可不可以再画一幅送给我?”小今问。
“没问题。”
“凭你的印象画下妈妈的模样好不?我想放在妈妈的骨灰坛旁边。”
“可以。”
巧眉的模样在他心中深刻,何况他还有个和她一模一样的小今在身边,他不愁画不出。
“那,我给你舅舅的住址,完成后,你把画寄过去,我回台湾收到以后,会给你打电话。”她露出一抹笑,该办的事情结束了。
乔宣顿时着急起来。“你要回台湾吗?你不打算留下来?”
不语,她没想过留下,就算真要留在美国,她也只会为另一个男人留。
“给我机会当一个好父亲,好不?”乔宣态度诚恳,握住女儿的手不肯放。
“我没说过你不是好父亲。”
他只是不知道自己有个女儿,不知道女儿在远方等待他回家。“不知道”不能够成立罪名。
“留下吧,我保证把你当亲生女儿看待。”蒋欣也加入劝说行列。
“舅舅在等我回去。”她亲口答应过舅舅的。
乔宣急切的说:“我也在等你啊,知道有你之后,我每天都在盼望团聚,求你不要走好不好?”
可以吗?不行吧。
她还有很多事要做,至少先找到蒋擎再说,她要找到他,见面、叙旧,如果他的心情和她有那么一点点雷同,她就要向他告白。
她要告诉他,她好喜欢他,一场天灾让她看清楚很多事现在不做,可能会永远错过。
如果被拒绝呢?
也没关系,至少确定自己不曾错过,不必浪费心情等待不可能的结果,她在母亲身上学会,错过是人生最大的痛。
她愿意留下了吗?
小今的沉默,被蒋欣解释为犹豫,她轻轻压住她的双肩,认真说:“小今,从你和阿烲上飞机那刻起,你爸爸就没办法定心,整个晚上都睡不着,老是推着轮椅在前庭逛来逛去,还以为这里和台北只有三十分钟的距离,他真的很盼望你能够……”
“大姊,你不要逼她,这段日子够小今受了,先让她先休息几天,至于要不要留下来,以后再说。”蒋烲插话,暂时解了小今的围。
“我多糊涂,小今肯定累坏了,十几个钟头的飞机呢,我真不应该唠唠叨叨说一大堆。走,我带你到房间,有什么话晚餐再说。”
蒋欣领身往楼上走,小今跟在她身后,蒋烲说得对,她累坏了。
“小今,知道你要来,我们买了好多东西,回房间看看你喜不喜欢,不喜欢的话,我们再重买……”
蒋欣急着和小今建立交情,从知道大地震发生那天起,她便决定代替她的母亲疼爱她。
打开门,她领着小今进房。
房间很大,除了寝具之外,还有一组小沙发、电视、音响、书桌、电脑和摆满书籍的书架,里面的书全是蒋昊帮忙张罗的,征信社给的资料里提到小今是个文字工作者,她会需要用到这些东西。
另外,还有身为女生都会喜欢的衣柜,蒋欣一手布置二十坪大的穿衣间,里头满满地挂着各式各样的衣服,居家服、小礼服、运动休闲服……琳琅满目。
除此之外,一双双陈列的鞋子也乱了小今的眼睛,更别说那些她根本分不出厂牌的包包了。
她看了穿衣间一眼,轻轻撇嘴。
她不需要这些,她有妈妈的旧衣服,有一双怎么穿都不会破的市场牌白布鞋,包包是妈妈用一块花样特殊的棉布缝的,高中的时候她背到学校里,同学还夸奖她很时尚。
她在乎的不是时不时尚的问题,而是妈妈的设计被同学肯定。
“小今,你看这套衣服你喜不喜欢?”
蒋欣从衣架上面挑出一件女敕绿的长T恤,T恤腰间皱折处缀了一串别致的琉璃珠子,她找了一件纯白色的紧身七分裤搭在下面,秀给小今看。
她敷衍地点了点头,她还是喜欢妈妈的旧衣服,那些好穿的碎花小洋装,复古得好有味道。
不过,她无法拒绝蒋欣的好意。
“这是芬蒂挑的,她说这件衣服的颜色很有春天的味道,小女生会喜欢。”
春天?
不对,这样的绿让她联想到刚打下来的芒果青,一根长长的竿子用力打下去,几片叶子连同青芒果一起掉下来,她眼捷手快,张着大塑胶袋,在芒果落地之前接个正着。
阿擎打芒果,她接,他们是最佳芒果二人组。
“芬蒂?就是——”蒋烲睁大了眼。
蒋欣截下他的话。“没错,就是你未来的嫂嫂,年初阿擎和芬蒂订婚的时候你没到,今天晚上我约了芬蒂来家里吃饭,你可得和嫂嫂好好套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