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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阳恋 第6页

作者:伊米

“不,我请旨和亲又反悔,荣富更是抗旨不肯领兵出征,我们能有今日,全靠你求情与成全,不然,我看我和荣富的脑袋瓜早给皇爷爷砍了。”月盈实话实说。

“对了,往后在那蛮国可不比我们这儿,你温婉敦厚,逆来顺受,我看只会让那些番人更得寸进尺的欺侮你,所以你千万得记住,要改掉那只替别人想而不替自己争的性子,只要受一丁点委屈就知会我,就算我帮不了你还有荣富,以他的好功夫,一定可以把你救回来,你大可不必受他们的气,知不知道?”

昭阳含笑未语,拿月盈一身是胆,满脑点子的心思没辙。

来宫里这几年,她见识过太多月盈惊人的行事,不论装病、乔装偷出宫,或以死相逼,为的都是想摆月兑孙公主的身分。虽说她有时也会被她牵引出原有的性子,但碍于现实,或说是自己心中的那份沉重的无力感,她总是只能赞佩,却无力追寻。

忽地外面传来锣鼓声,蒙古领轿前来的仪人高喊道:“吉时已到!”

“新美嫁娘披喜帖,喜气洋洋上花轿,欢欢喜喜入夫门,六畜兴旺福绵延。”喜娘笑容满面的将喜帕盖上,领着昭阳走出宝月阁。

霎时抽泣声四起,唯有盖着喜帖的新嫁娘,面不改色的踏进大花轿。

随即八喜之音响起,奏得响彻云霄,掩住众宫女的低泣声,一路伴着花轿自皇宫西门而去。

策马声在过了城门后响起,送嫁迎娶的马儿渐渐抛开原有碎步,转提起健硕的马腿奔跑了起来。

昭阳引颈回顾,看着送行的人影愈来愈,记忆中皇爷爷慈爱满满的脸、郑公公担忧忡忡的脸、月盈离情依依的脸,一一鲜明了起来。

心中不舍的情绪忽随景物往后抛的速度而迎面扑来,一阵酸楚涌上鼻头。

这酸楚渐酿成了苦,含在她心口里不成味的漫了开来。

六年来,孤单封闭的她,把对父母的爱、情人的恋埋藏得太深,深到几乎遗忘的地步。

饼去的一切,早在她认祖归宗、赐换新名时,便一并消失。

昭阳回过头,放下轿帘,不禁欷吁。

一个没有情感的人,难道想找流泪的情绪,都显得荒芜可悲吗?

黄土道路因马蹄踏过而扬起尘沙,使得她这条离乡的路看起来更是苍茫。

☆☆☆

北国的深秋,一片一片的雪花飘落,白色的雪覆盖住蒙古宫苑中的亭台楼阍,小桥水榭。

夜暮已低垂,新房烛火幢幢,冰冷的空气仍将炕床缠上冷意,炕上的昭阳心如止水,任时光缓缓流逝,只是端坐了大半夜的身子骨受不起又干又寒的天气而不禁发麻。

她正想放松肩头,忽然一阵冷风袭来,让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发抖?光听见开门声便已害怕,那往后的日子岂不让她更有得惊、有得惧了?一个身着新郎服的高大男子跨过门槛,鹰眼不屑的睨着一身喜红的新娘。

昭阳透过喜帕下缘见着一双大脚立在门前,莫名的紧张感随之涌上心口,心卜通卜通的跳个不停。为了掩饰这少有的慌乱,她悄悄的吸了口气,挺直腰背,准备见这个中原将士们闻之丧胆的蒙古烈龙王子,镇邦大将军。

忽地,“砰”的一声巨响,他蓄意重重带上门,想让她吓得惊跳起身。

然而床上的人儿依然稳若泰山的端坐着,丝毫未受惊动。

他顿了一下,满是不悦的踱步向前,嘲讽道:“经一年延婚,果然教得直等到亥时仍独守新房正襟危坐,不愧是礼仪之邦该有的孙公主。”

昭阳尚不知该如何回应他的话,红巾便让人掀了开来,她惊鸿一瞥后,羞得急急又垂下臻首,为了掩饰心中的讶然,自我保护的冷然神色迅速的袭上她的笑容。

天啊!她瞧见了她的夫婿,为什么和先前听闻的全然不同?他不是该威猛凶悍,一脸恶相的粗壮蛮子吗?可是在明亮烛光映照下的脸,不仅容貌端正俊秀,气概更是慑人,更令她意外的是还让她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一时被喜帕下那张冷艳绝美的容颜敛去了心神,为看清楚她的容貌,他伸手将阻挂在她脸上的串串珍珠拨上凤冠,心中的惊叹窜到口边,一种莫名想拉近彼此距离的奇异感觉,让他以汉语赞道:“不愧是明皇号称最美的孙公主。”

他会说汉语?昭阳愕然抬起头,惊诧的目光对上他深邃邪佞的蓝眸。天啊!是双比星子还亮透,比海水还湛蓝的眸子。

昭阳心跳漏了数拍,之后飞快的跃动着,她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是否出了问题,不然怎会在新婚之夜,见着她埋藏心底多年而几乎要遗忘的这对蓝眼珠?

呵,美虽美矣,可惜又是一个见少识寡的草包!他心中啐道。

他在沙场上见过太多明兵在他的蓝眸瞪视下便弃甲奔逃,甚至听闻明朝将领中更有不乏视他为地狱锁命王而不敢出兵迎战的。

他故意俯身将脸往她那张诧愕的脸凑去,邪佞的眸子稍稍眯起,以极不罔的神情语带恫吓的道:“这么怕我这双恶灵所附的眼瞳?”

“不,”昭阳激动的道:“你的眼瞳怎会如你说的那般狠恶?它蓝亮清澈,一如温善的——”

敕烈哥哥!这称呼硬是被他不悦的眼神逼回她的喉咙。

她不安的避开他的蓝瞳,对自己拚命护卫内心深处对那份爱的坚持而自责。

他对她坚持又急切的眼神及护卫般的言语感到一丝愕然,他似逃避似闪躲般的垂下眼睑。

他紧锁的心,正因她的脸和神韵感到极不安稳、极不平静。

不,不可因害怕真相而逃避问题。他再度强将视线拉向她。

忽地,一张他禁锢心中多年,粲笑的脸,自他心门不经意的窜出。

那顽皮的女娃窃去他的心智,让他失神的凝视昭阳。

昭阳这会儿终于确定了,他那张脸虽消瘦得令人感到无比冷峻严谨,但仍有年少时俊美的形貌。

是他,真的是他,虽然他的眼神沉冷得不再温柔,他的唇刚毅得不见和善,但她怎么也遗忘不了这些属于他的特质。

昭阳心中不禁为此燃起小小的狂喜火苗,但现实的情况又浇息了它。

他忘了,就算现在向他道尽六年前海上的种种,他记起的可能不过是多年前邂逅的一个女娃罢了。傻昭阳啊傻昭阳,你还痴想什么?当年他近在咫尺,都未出手相救不就证明他不过是同行的异乡客,充其量不过是救过你一命的大哥哥吗?否则你怎连他是蒙古烈龙王子的身分都毫不知情?他想当然耳的全然忘了你,如今他可是视大明为宿敌的蒙古大将军啊!

这份认知和失落感宛若千斤锤链在她身般上,她的心被又狠又急的直拽到深处。

敕烈对着那张脸,愈看愈感心口闷痛,她低垂眼睑,泄气的神韵几要和阳阳失望时的面容一模一样……

他禁不住闭上眼,阻隔她脸上重叠隐现的那张极令他满怀歉疚的小脸。

这如此失望的脸,他梦里出现太多太多次!他痛苦的思绪再次跌入六年前青龙号遭劫后的翌日清晨……

风和日丽,海水粼粼,初升的朝阳自远处漫洒金黄于无波海面上,一别昨日纷飞的细雨。

罢月兑离蒙汗药控制的敕烈,头疼欲裂的拖着身子,踉踉跄跄的爬上甲板,瞬间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悚然心惊。

青龙号一夜之间面目全非,成为一堆焦黑的残铁,海面飘流着数十具尸骸,靛蓝的海色染成暗红,咸湿的海风掺杂刺鼻的血腥味,区区五、六个时辰,天地全变了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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