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部突然抽搐了一下,钟无依赶忙用双手紧紧按住,眼睛看着墙壁上的挂钟。额头上涌起细细密密的汗珠,越积越大。自从上次去过钟无依的办公室,也就是传说中的冰窖,欣欣莫名觉得钟无依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冷淡。仗着自己年轻活泼,她偶尔鼓起勇气与钟无依闲谈几句。钟无依每每给与回应,虽不热络,却绝不敷衍。
单纯的欣欣自觉受到一定的鼓励,信心激增,有时会偷偷观察钟无依的一举一动。在与晓清和余中恒闲聊时,欣欣一直用眼睛的余光留意钟无依的反应,见她脸色有异,马上开口询问:“钟医师,你是不是不舒服?”
晓清和余中恒立即闭口,竖起耳朵,等待钟无依的回答。
“我很好,谢谢你关心。”钟无依放开双手,一手扶着病床,一手擦掉额头上的汗珠,“还有十分钟。做交班准备吧。”
“钟医师,你不舒服先回家吧。这个时候应该不会有病人了吧。”三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话音刚落,急诊室的白色门帘“刷”的一声被拉开,一群人涌了进来。来势凶猛,急诊室的四个人不约而同后退两步。
为首的护士见到钟无依,面露喜色,脆生生道:“钟医师,你在这里太好了。我们还以为交接班时刻急诊室没有医生。”
“你们到底是不是医生啊?这个时候还有心思聊天!”严子越像一头发怒的狮子冲进急诊室,大声地斥责护士和钟无依。
一见到严子越,钟无依突感自己头痛复发,胃痛加剧,再一次体会到前几天胸口闷闷的感觉。
他,真是阴魂不散啊。
在无处躲避的时候,只能直接面对。
“小李,什么情况?”钟无依首先向为首护士询问初步情况。
严子越的一声呵斥把小护士的七魂六魄震到九天之外,钟无依的一声询问又将它们拉回来。小护士颤声道:“枪伤,胸部两枪,腿部一枪。”
严子越喘着粗气,拉住钟无依的右臂,急急地补充:“胸部有一枪挨着心脏。你快一点!徐彻不能死。”
“先生,你先出去。不要妨碍我。”钟无依抽回手臂,用力压住自己的胃,努力平复声音,“晓清,中恒,准备过床。欣欣,通知血库准备五包O型血。”
三个人一个指令一个动作,清静了不到半小时的急诊室再度忙碌。
被钟无依推出急诊室的严子越心有不甘,正欲拉帘进去,一旁的护士眼疾手快迅速把他拉住,“先生,你不能进去。不要妨碍医生做事。”
严子越双肩下垂,无奈地在急诊室外走来走去,宛若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徐彻中枪倒下的情景,倒下,站起,再倒下,再站起,直到最后一枪打中要害,徐彻爬了两步,再也没能站起来。他一边应付歹徒,一边看着徐彻倒在血泊中,内心绞痛,夹杂着无边无际的恐惧。
“欣欣,测试血压、脉搏、氧饱和量。”
“晓清,病人血压下降,脉搏微弱,上氧气罩,准备电击。”
“中恒,照胸部、腿部X光,确定子弹位置。”
“欣欣,通知外科接收病人,马上准备手术。”
棒着一张布帘,严子越清晰地听到钟无依的每一个指令。声声入耳,同时穿透他的心。徐彻自警校毕业就进入重案组,五年来一直在他手底下做事。公事上他们是最有默契的搭档,私底下他们是最好的朋友,事事合拍,从来没有过矛盾与争吵。二十六岁的徐彻表面冷酷,寡言少语,经常让人误以为是个冷面帅哥。成为朋友后慢慢发现,他其实是个非常可爱的大男孩,喜欢开玩笑,喜欢美食,聪明而单纯。
而现在,那个有着孩子笑容的徐彻,正在急诊室接受抢救,生死未卜。严子越的心就像挂着十五个吊桶,七上八下啊。
第3章(2)
两个身着白袍的男医生经过严子越身边,一前一后跑进急诊室。
严子越紧贴着急诊室的白帘,屏住呼吸倾听里面的情况。
先进去的男医生比较年轻,浑身上下写着惊慌二字,急急地说:“钟医师,我是外科的值班医生。”
“哦,你好。”钟无依打过招呼,说,“病人的情况已经基本稳定。有一颗子弹离心脏非常近,需要马上手术取出来。”
“钟医师,我得和你说个情况。”年老的医生跑得比较慢,迟了几秒进来,“我刚刚看了胸部的X光片,那颗子弹距离心脏只有一厘米,而且压着一根血管。手术比我预料的要复杂。”
钟无依拿起X光片,细看了一分钟,说:“梁主任,这种情况以你的经验应该不会有问题。”
“对。如果是在白天,肯定没问题。但是,现在是夜晚,我身体不好,怕撑不住。”梁主任指指年轻医生,“他应付不了。”“其他医生呢?”
“医院规定,一科留两个医生值晚班。钟医师,今晚这个手术能不能由你主刀呢?”
“我?”钟无依指指自己。
“对。坦白说,以钟医师的水平坐我的位子绰绰有余。”梁主任淡淡一笑,“请不要推辞。人命关天。”
钟无依看看躺在病床上呈昏迷状态的病人,不再犹豫,点头应承下来,“好。事不宜迟,马上准备手术。晓清,中恒,送病人进手术室。我随后就到。欣欣,帮我买一杯黑咖啡。”
“钟医师,你的胃?”欣欣月兑口而出。
“没问题。快。”
钟无依头也不回走出急诊室,等待她的是一脸怒气的严子越。钟无依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继而向手术室走去。
严子越与她并肩而走,口气不善:“刚刚你们的对话我全部听到了!”
“那又怎么样?”
“你只是急诊室的医生。”
“这里不是警察局。”
“你的意思是叫我不懂不要乱说话?”
“明白就好。”
一股急火攻心。严子越狠狠甩下一句话:“如果徐彻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钟无依走进手术室,一手扶住大门,转头直视严子越的眼睛,干脆利落地说:“请你不要怀疑我的能力。”
手一松,手术室的大门倏尔闭合。
挡住严子越。
亦挡住每一次相遇而来晦气。
严子越无力地瘫坐在长椅上,一个人等待未知的结果。夜晚的医院走廊长而空旷,空无一人。
一如严子越的担忧,没有回应,一丝一缕,绵长不绝。
严子越将头埋于并拢的双膝之上,在煎熬中等待手术结束。一只手轻轻地碰触他的肩膀,严子越以为是手术结束,马上抬头,见到的却是隋唐。眼睛内突然燃起的火焰顿时熄灭,高高扬起的心重新跌回原点。
注意到他脸色的转化,隋唐在他身边坐下,口气不悦道:“即使不是你等的结果,也不至于这么失望吧?”
严子越没有心情与他开玩笑,闷闷地说:“有那么明显吗?”
“非常明显,简直是从艳阳高照转到阴云密布。”隋唐的语调夸张,“西区警局总署鼎鼎大名令歹徒闻风丧胆闻名抱头鼠窜的重案组严sir,你怎么了?”
若日往常,隋唐这一长串的赞美一出口,严子越必定仰天长笑。但,今时今日,他无心玩笑,“徐彻在里面。”
“我知道。”隋唐用力拍拍他的肩膀,说,“子越,不必担心。”
严子越转头看着隋唐,双眼内尽是血丝,声音听得出哽咽:“隋唐,他十一点进手术室,已经四个小时了。”
“我看过片子,子弹离心脏很近,手术比较复杂,至少需要五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