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了一下,似乎在思索什么。苏亦文在等她的转身。她在短暂的停留之后径直进了厨房。
躺在她的床上,他周身被一种淡淡的栀子花香围绕。她的房间如客厅一样简单,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梳妆台。她用的是淡黄色窗帘和床单,棉被是金黄色的向日葵图案。难道她喜欢颜色是黄色吗?他发觉自己的眼睛敏锐了起来,以前注意不到的细节如今竟可无意识地进入眼睛。
因为开始在乎啊,所以才可以用心观察,用心体会。
静下来听到了客厅传来敲击键盘的声音。他光着脚跳下床,隔着门板听客厅的动静。噼里啪啦的声音就像一支午夜小夜曲,轻轻敲击着不曾入眠的人。他打开门,身子倚在门边,静静注视她。映入眼帘的是她冥思苦想的模样。是他带给她的困扰,还是她正在从事的工作让她觉得有压力?
他很想确定。
他也很想她需要他。
思路受阻的林仪汐端起茶几上的杯子喝一口水,不经意对上他注视的目光。心停了一下下,因为他目光里的探寻。
目光交汇的瞬间两个人都片刻怔忡。这感觉有些尴尬,如果只是陌生人便可以不用理会,如若按照相处已有三年的正常的模式应该是融洽交谈,可是,他们却介于熟悉和陌生之间。熟悉的是各自的容貌,陌生的却是各自的心。
她先离开视线,“我打扰你了吗?”
“没有,我只是想看看你在做什么,为什么这么晚还不睡。”
“写一些东西而已,不是很重要。”
第5章(2)
他停了几秒,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问:“你生活得很辛苦吗?”
他的认真让她的章法有点乱,她反问:“你不是也经常工作到很晚吗?难道你生活得也很辛苦吗?”
“这不一样。你本可以不用这样辛苦的。”
“你是说不与你离婚我的生活就会轻松了?”话音里满满的怨恨让她自己都大吃一惊。她这是在埋怨吗?她这是在向他控诉吗?不要,林仪汐,她叫自己的名字,你要冷静下来。这场婚姻是你自愿的,这样的结局是你咎由自取,你不能怨恨任何人。
他只愣了那么一下,精于商道的他马上就意识到这句话可以开启一个秘密,紧接着问下去:“你为什么要和我离婚呢?”“没有为什么,我觉得累了。”
“我让你觉得累?”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很累。”
他走过来,蹲在她面前,诚恳地说:“仪汐,对不起。请你接受我的道歉。”
她别过脸,没有出声。
他等了一会儿,伸手替她保存文档关闭电脑,说:“回房间睡觉吧,我睡客厅,我们明天再谈。”
她起身,留一室寂静给他。
这一夜两人各怀心事,默默无眠。他天真地以为只要见到她说声对不起就可以将前情往事统统忘却,问她需要的什么,自己一一补偿,而后两个人便可以分道扬镳,各自过活,哪知道见到她的第一面却发现三年的失败婚姻生活不是一句对不起可以弥补,再过平淡的生活也有痕迹;他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前来她的生活空间一切便可以说清楚,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可以一一明晰,他与她之间的婚姻细节终可以得到澄清,他会明了她心里的内在想法,哪知道林仪汐不肯回应,人与人之间的交融难于上青天。他自知自己从来就是一个冷情的人。可是,可能是年纪大了,三十三岁的他开始染上回忆的毛病,心底隐隐有那么一丝希冀,希望身边有那么一个人可以随他走过日后的岁月。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在茫茫如海的陌生人群中去搜索一个与他毫无关系的人进入他的世界,仪汐与他有过过去,他想回头。
重要的是他觉得仪汐吸引他,她的平淡安然吸引他。
吸引是不是爱呢?爱情的定义又是什么呢?谁能告诉他?
可是成长的历程让他清楚地明白没有人可以给他一个准确的定义,自己想明晰的一切永远需要一个人去探寻。无论是多么贴心的家人还是朋友,他们给予的只是鼓励和安慰,面前的路终究需要一个人走。
所以他不逃避,勇敢地走到仪汐的面前,希冀在与她相处的时光寻找爱情的定义,确信自己对她的感觉。生命中有一个目标在前方指引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这样才不会无所事事,沉闷无聊。
这一夜他就被这些思绪紧紧纠缠,思路越来越明晰,人却越来越疲惫,到黎明时分终于慢慢睡去。
冬日清晨的阳光仿若一尾金色的小鱼,尾巴轻轻摇摆,撒落满天的金黄色。宽阔远袤的天空被这层瑰丽铺陈,温和,美丽。林仪汐就是被这金色的阳光唤醒的。每当东方的太阳绽放的第一缕阳光穿过窗帘的缝隙洒在她开满向日葵的棉被上时,她的心就被一种暖暖的东西冲撞着,没有来由地,嘴角就会有一丝笑容。
阳光是如此美好,而生命却是如此孤单。
看着棉被上灿烂盛开的向日葵,她想着现在睡在客厅里的那个曾是她丈夫的男人。穿着睡衣,趿着拖鞋,她走进客厅。他挺拔的身躯蜷缩在过小的沙发上,双臂交叉抱在胸前,眉头紧闭着,仿佛在为什么而困扰。棉被只有一小部分盖在身体上,其余大部分全到了地板上。她摇摇头,轻轻地将他双臂分开并令它们伸直,拾起棉被细心地替他盖好。原本要马上离去的她手掌不经使唤地覆上他的额头,本来是想要帮他舒展紧闭的额头,却被他额头滚烫的温度吓住。身为护士的职业敏感使她立即意识到他在发烧,而且温度不低。记忆中他是从来不生病的,结婚三年内他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身体去过医院。难道他的身体没有以前好了吗?在自己离开的三年内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即使他不爱自己,可是他一出现还是让自己的生活乱了套;虽然一再告诫自己不要再与他有任何纠葛,可是一见到他心还是会不由自主关心他。
因为有过婚姻,即使心的世界还是陌生一片,可昔日相处还是无法排除那一丝一缕的痕迹。
她当机立断,冷静地摇醒他,“喂,你醒醒。你在发烧,我们要马上去医院。”
苏亦文的意识仍然停留在模糊阶段,知道仪汐在叫他,想说自己没事却说不出任何话。眼皮仿佛被千斤巨石压住,怎么睁也睁不开。
她有些急切,因为无法确定发烧的时间。猛然想起他昨晚见到说的第一句话:我已经等了快五个小时了,晚饭还没有吃。倘若要是从那时候开始发烧的话,再强壮的身体也经不住这样长时间的高温啊。她开始埋怨自己,昨天晚上怎么没有问问他身体有没有不舒服啊。
她环顾室内,空无一人的房间令她倍感无助。她试图拖起苏亦文,无奈力气太小怎么也挪不动他。她知道这个时间叫救护车是最不明智的选择,因为处于交接班的时间,即使接到任务他们也会先办理交接手续才会出发。他额头越来越高的温度令她的身体开始颤抖,一种无名的恐惧渐上心头,这一生仿佛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急切和恐惧。惊慌无措中想起了阿斯阳光灿烂的脸,她立即起身找阿斯硬塞给她的电话号码,电话那头的阿斯没有一丝迟疑地答应上来帮忙。
一阵手忙脚乱之后他们终于顺利地将苏亦文送进了医院。医生一测温度就直接将他推进了隔离室,没停半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