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以为她笑代表着好讲话,其实到最后她什么也没讲出来。
旁人对她的评价此刻又浮上心头。他明白了所有。那就是他对曾是他的妻子的林仪汐一无所知,他彻头彻尾错过了她。而他现在还有一丝后悔。这样的情绪一旦浮起便压不住,它们一点点吞噬他的心,令他感到无所不在的压力。
夕阳的光辉洒到白色玻璃上,有几缕霞光照到她的侧脸,柔美似含苞待放的百合花。他看到她的美,注意到她的人,有一个念头闪烁在冬日夕阳中。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如果六年前的所有全部是他的错,那从现在开始他将弥补他的错。唯一的渴求便是她可以给他一个救赎的机会。不用太多,一个即可。
他想重新来过。
他想让这个在夕阳中安静而坐的女子可以在日后的每一天坐在他身边。
“仪汐,请你看着我。能不能再接受我?”他问得认真,全心全意。
何平与余亦舞预感到好戏就要开场了,睁大眼睛不错眼珠地注视剧情发展。
她没料到他找她是为了问这个问题。她想了一会儿,“对不起,我是不可能回头的。”
“为什么?”他追问。
“没有为什么。我从未回过头,而且我也不想。我不想再回到从前,不想再过从前那样的日子。”她清楚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不留一点余地。因为她不再是二十二岁了。
他在思索。
她喝完已冷掉的可可,“阿舞,我先走了。有时间再联系。”
罢刚达到高潮的剧情急转直下,瞬间滑翔到低谷。目送她离开,想叫住却又没有任何理由。记忆中都是她转身离去的背影,瘦弱挺直。
他多想留住她。
何平叫她:“大嫂,你告诉我,我和余亦舞怎么是一种人?我们是哪一种人?”
她没回头,声音传过来:“自大自恋自夸兼没事找事东拉西扯就是不住嘴的那种人。”
苏亦文听着渐渐散去的话,脸色阴郁。他对她束手无策,他对她生出感觉。爱她吗?不确定。他只想留她在身边,他希望未来的日子有她,他想她有真实而满足的笑,他想知道她喜欢吃什么,想知道她喜欢什么颜色,他想让她和阿舞一样胖胖的,他想让她开心快乐,他想知道她所有的事情。
“阿舞,你告诉大哥,该如何走进仪汐的世界?你告诉我,大哥一辈子感激你。”
何平与余亦舞面面相觑。
那散落的花瓣随风扬起,重回空中寻找下一个栖息地。人的感情跌至谷底也终有一天会上锋头。期待,期待,再次期待。
第5章(1)
我是真的想走进你的世界,为此我可以不遗余力付出我的努力,以及我的心。
你能再接受我吗?
这句话的重量直击我心。我是林仪汐,一个普通平凡的女子。没有人会看出我是结过婚又离过婚的女人,因为我看起来太年轻,我的脸依旧清纯,从上面根本看不出婚姻的磨砺。我不多说话,过我自己的日子,安静地。我不介意一个人,因为我从来就是一个人。声明的色彩我一笔一笔填充,我尽量让她看起来丰富精彩。大块大块的时光从我手里划走,我一点也不觉得可惜。
我生命中唯一的意外就是我的婚姻。嫁给那个面目与心都是冰的苏亦文无疑是飞蛾扑火,但我甘之如饴。和谁结婚不是结呢?至少我曾经有一个英俊又有钱的丈夫。我的记忆里绝佳,因此我清楚地记得我与他相处的每一片光阴,虽然总有旁人在场。那些细节如枝蔓一样缠绕我头脑中每一条纹路,它们慢慢结成一张网。
他自负,自傲,在工作上喜欢旁若无人地发挥自己的主控作用。他对母亲的爱吸引我,他对母亲的全心呵护令我感叹。他的母亲喜欢我这个人,喜欢我的客观和宁静,喜欢我仔细聆听的专注和与众不同的见解。她把我当作精神的垃圾桶,我并不介意。作为护士的我早已习惯接受来自病人的任何抱怨,无论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二十二岁的我懂得不予置评,静静地听,脸上永远是你拒绝的笑。有什么关系呢,他们不够坚强,而我可以。
我立在角落观察所有,我虽不言语却知道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例如,我婚姻的由来。婚礼上我是主角,接受一堆我并不认识的人的祝福,祝福我们白头偕老,日日如一。我笑,那怎么可能呢?我与他不会有永远,这世界上能够永远陪伴我的只有我自己。
我曾痴痴地看着他,在他夜晚熟睡后。我曾目不转睛地看他的背影,在他离家上班时。三年内我的活动范围是家和菜市场,我放弃电影,放弃旅行放弃工作,放弃了支撑我生命的所有。
林仪汐有点傻,但她懂得适可而止。当有一天我发现无论我如何努力都不可能进入他的世界,这个认知让我立即放弃。我离开,重新回到我生长的地方。我的生活重又精彩,一日一日,转眼三年时光尽逝。
两个人的世界该怎样努力才可以融合呢?
林仪汐醒来的时候这句话跳入脑海。过程,被她放进记忆深处的过程重又回放。缺憾太多,所以回忆起来千疮百孔。她认为万事万物与她皆有距离,心中是一座孤岛。三岁的她在孤儿院被一对夫妇收养,他们的确爱她,他们的确宠她,却不肯真正花时间进入她的内心。人生生来有一角便是破裂的,我们终身的任务就是补全它。小学时候余亦舞死缠烂打地进入她的内心,她渐渐肯给她真正的关心和回应。十七岁时余亦舞去了英国,然后养父母去世,她一个人来到北部读护士学校。她孑然一身,慢慢习惯一个人的生活。十八岁毕业进仁和医院工作,二十二岁遇到苏亦文,闪电结婚,而后离婚。短短的几句话概括了她二十八年的生命,至于其中细节,若不是真正在乎的人,若不是肯真心对她的人,谁肯一点一点询问呢?那些不痛不痒的问话,那些看似关心实则是探人隐私的问话,谁肯回?苏亦文对她没有心,她何必放他进来?即使,她曾经想要他进来。
早晨的阳光温暖而柔和,一点都不刺目。她紧了紧身上的大衣,抬头望望蓝色天际。昨日他的突然到来的确带给她很大的震惊和讶异,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不可能。可是,他就站在她面前,伸手可触。更让人意外的是余亦舞竟是他的亲妹妹,这层关系泄露她的行踪。她模模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六年的时间已经让她习惯了它的存在,从未想过要将它除下。兜兜转转世界是这样小,她阴差阳错嫁给好朋友的大哥,真是莫名其妙。昨夜她努力调整自己的心,想过一点一滴的细节,最后确定她仍要过目前这种生活。他的出现改变不了什么,他是苏亦文,她是林仪汐,一切仍将按原来继续。
另一边的苏亦文却没有林仪汐的冷静以及悠然自得。他的心处在层层迷雾中,仿佛走到寻宝的迷宫,此时被困在中间无法继续。他找寻她只是想补偿她,没想到一时冲动却说出心中那一刻的真实意愿。他确实不知道她的回应会是什么,所以他紧张等待。她干脆拒绝。那样杂乱的情景,那样纷乱的情感,他在一切不能平和的尘埃中渐渐让自己的心沉下来,回到心底最诚实的那一块。说他心有愧疚也好,说他终于发现她的好也罢,他只是想走进她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