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不,不轻易,昨天他伤心得心都要碎了,她的眼泪、她的煎熬与猜疑,也不轻易啊!
他拉着她东扯西扯,天南地北的乱聊,相隔一个月,深沉的思念在这刹那袭来,薛守栩极欲分享这一个月的生活点滴,他边咳着边亮出小腿上的小疤,是在旅行过程中不知道被什么割伤的,伤口不小,却没很痛,几天就落疤。夏茵看着那道极浅的疤,眼色明亮。
她问:“好玩吗?”
“好玩?!”薛守栩怪叫。“我都受伤耶,不关心我,问我好不好玩?”他一脸觉得她没良心。
夏茵呵呵笑。“因为看起来伤得没很重嘛。”
她的笑容却让薛守栩着实呆住了,这刹那,才觉得踏实起来,过去一个月,是一场噩梦,没有她的一个月,每天都是煎熬。
他忽然张臂拥抱她,很紧很紧地。
夏茵呆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该不该推开他,只是轻轻在他肩膀边问:“怎么了?”
温声询问,逼出薛守栩这些天的不安,他将头埋在她颈间,闻到她身上熟悉的芬芳,她的一头长发柔软地抚上他脸颊,薛守栩叹息,心口很热。
夏茵没听见他回话,叹了口气,她双手回抱他,绕上他宽阔背脊,感觉他身上的重量与微热体温,狠狠贴紧她,她也感动,这一个月的思念终于落了地,原来他不是无情,是因为也苦着,是因为抉择的难处。
薛守栩忽然开口:“谢谢你。”
“谢什么?”
“你知道的……”他将她拥得更紧。“你的宽宏大量、你的不计前嫌、你的好脾气、你的……”
夏茵打断他。“好了,我知道了。”
“称赞你会害羞啊?”他笑了。
她不答,吁了一口气,而后以淡淡语气,问道:“那你爸呢?你有回去看他吗?”
他摇摇头。“明天吧。”
“噢。”
她没多说什么,环抱他的双手轻轻拍了拍他肩膀,然后又回到他的厚实背脊,紧紧拥住他。
她知道,剩下的,没有什么会再分开他们了。
薛守栩吻吻她的发,聆听窗外细碎的虫鸣,他松了手,忽然道:“还记得我说要跟你分享的白毫乌龙吗?我现在泡给你喝。”
他跑进厨房,拿出茶具,在客厅小几上,动作熟练地泡茶。
他们坐着,捧着茶杯,鼻间闻着轻浅茶香,相视而笑,饮茶入喉。
真幸福。
从手上的暖杯,传来的暖,温温渗进夏茵心里,她笑咪咪看着眼前心爱男人,这杯茶经过前一个月的误会洗礼,现在喝起来更有味道。
★★★
薛磊早从杜严那里,知道这一个月来的点滴。
很乖,薛守栩说到做到,没见面、没打电话,完全没联络,杜严这样报告,薛磊当然信,他信任杜严这孩子,才让杜严去监视薛守栩。
但,不只这些。
杜严还说了,薛守栩这一个月来瘦一圈,他在印度没真正笑过,深墨的眸总爱看往天空,好似期待自由,期待一个月后解禁的某天。
薛磊是第一次听见杜严说这么感性的话,但这个特别感性的杜严,却让薛磊听着听着,心,有一点点软了。
当最爱的小儿子,在这个早晨踏着阳光而来,薛守栩的脸上是满满的愉悦与神清气爽,薛磊于是清楚知道,他输了。
“我们很好。”薛守栩坐在名贵沙发上,轻轻微笑,笃定的眸,定定看着父亲。
薛磊淡淡点头,没多说什么。
薛守栩主动提起跟夏茵之间的事。“也许……过阵子我会跟她求婚。”
“你确定?”薛磊忽然用审视的眼神看着薛守栩。
“我爱她,爸。”薛守栩还是笑着,他不担心其他人对夏茵的观感,他自己喜欢她就好,父亲的考验,他做到了,就算父亲还是不满,他也得认同。
薛磊眯着眼睛,深深看着他,一会儿,黯下眼眸,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忽然间,他想,从小到大他最疼薛守栩,总抓着他,要他听话,学小提琴学国画念私立学校……薛守栩待的每一所学校,薛磊都当上家长会长,藉由老师的眼睛监视他。
当薛守栩年纪越长,开始懂得叛逆,他们有了摩擦,大学毕业后,他逼薛守栩出国念书,还是想牵着他走……
薛磊始终盯着自己的手,他的手其实就那么大,还想掌握什么呢?
忽然啊,一片清朗。
薛磊深深地叹了口气,他闭上眼睛,倦极了。
“随便你。”他不管了。
薛守栩静静望着父亲一阵,眼中盛满千言万语,脑海里划过一些场景,都是父亲将他捧在手心上时,和蔼的笑容。
他一向喜欢人的笑容,夏茵美丽的微笑、强尼妙极的爆笑,当然,也有记忆中,父亲温暖的笑容。
他忽然后悔起没有拥有过父亲笑容的照片,如果是现在,他有把握可以拍得极好。
“爸,我们的婚礼,你要来喔!”没听见父亲答应,薛守栩丢下这句话,走了。
外面,阳光映上他的脸,他闭眼睛,感受那阵温暖,心想,婚礼上,他一定一定会看见父亲的笑容。
尾声
秋天,纷纷落叶染黄街道,微凉冷风吹来,提醒人们多加件衣服。
一座电梯大楼,兀立一角,粉红色砖瓦,深灰色玻璃,一楼的大旋转门,旁边是地下室停车场的宽敞入口,附近的人说这大楼盖了大概五、六年了吧,外观还很新。
薛守栩站在大楼对面的红砖人行道上,仰首看大楼,哇……真高哪……什么时候建起来的?他从没回来这里过,哪知道?
旁边,急急脚步声扬起,薛守栩顺着声音看过去,见到夏茵,她穿米色麻布上衣,搭上浅蓝色牛仔裤,蝴蝶结女圭女圭鞋,侧背一个驼色皮包,她朝他快步过来,笑容满面。
“等很久吗?”
薛守栩摇摇头。
“没想到这里变这么多。”夏茵有感而发。
这座大楼,就是他们相遇的那个公园。
九年了,景物已非,那天他们忽然想旧地重游,今日偷了空,正巧夏茵本就要回家拿母亲来过好多次电话要她来拿的蛋黄酥,最近她常回家看看母亲,不知道怎么了,跟继父同处一室看着电视,再也不是件难受的事了。
她好像忘记尴尬,是年岁渐长了,还是因为心被爱情滋润,变得神经大条了呢?她找不到答案……
罢刚她在家里,遇见了继父,本来想简单寒暄几句就走,却没想到继父邀她多坐一下,她受宠若惊,就顺势在客厅里坐了一下,喝了继父泡的乌龙茶,才刚放下茶杯,就听见继父开口。
“你……是不是该结婚了?”
这问题好突然,震着夏茵,她呆呆地看着继父,他浅笑着,也有点腼覥。
“问这好像有点怪,是你妈每天在我耳边担心,说你一个人住外面会不会寂寞,担心你不会照顾自己,还说你到了适婚年龄,也该有个家庭……我啊,没注意这些,我总觉得你好像还是小小的,没想到你也已经快要三十了。”
“爸……”夏茵觉得很突兀,他突然跟她提这些,但却有一种荒谬的认同感,觉得这谈话很正常,一点也不怪。
她不禁想到小时候,每次考了第一名,继父总是笑着捏捏她脸,带她去买糖吃,小时候最爱吃乖乖,考了第一名,就可以得到继父买的乖乖,但自从知道原来这个男人不是自己的亲生爸爸后,她就再也没有吃过继父买的乖乖了。
今天她忽然想起来,自从知道真相开始,是自己先别扭起来,继父要牵她,她不给牵,要带她去买零食,她不愿去,分明是自己筑起一道墙,却觉得自己是例外,越长越大后,与继父的关系越来越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