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木栋一听此话,心中不禁微微一怔。什么人会这样做呢?难道……
“大少爷,我已经发帖给了红尘茶饮的老板,请他出席这次应天商会的聚餐。”
“你认为他会来吗?”
谢长贵苦笑着摇摇头,“不知为何,他们每年都只派管帐先生来,老板我从没见过。”
谢木栋眉心的皱纹更深了,脸上满是沉郁之色。
红尘茶饮这种不按牌理出牌的经营方式,让他不得不联想到一个人。
一个鬼灵精跳月兑的人,一个让人无法捉模的人。
那个人在那一夜之后,就从他眼前消失了,只留了一缕长发和一张纸条,上头写着--
我要去当一个和你平起平坐的女人。
平起平坐?自己从来没有看轻过她,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有这样的想法。
手下意识地抚上衣襟,胸口的荷包里装着她的头发,那一缕长发如同绳索一样牢牢地系紧了他的心。
张来福,每次想到这个名字,心中都感到如刀割般的痛苦。
“大表哥,你怎么了?”程罗衣艰难地挺着肚子从马车中探出头来。她的夫君在应天府为官,这一次她是顺便前来的。
“没,没什么,妳别乱动,我扶妳。”
谢木栋跳下马车,轻轻地将程罗衣从马车中搀扶出来,一行人慢慢地向路边那一片竹林走去。
还未看到红尘茶饮,就听到隐隐有清幽的丝竹之声,伴着竹林中的竹叶清响传来,平凡的乐曲在这大自然中听来变得美妙非常。
“看来这红尘茶饮的老板也是个妙人。”程罗衣一边缓步定着一边说道。
“不是妙人,怎么能将生意做得如此雅致。”谢木栋淡然一笑,因为他看到了红尘茶饮。
在竹林深处,出现了一座优雅的竹楼。
竹影婆娑中,只见竹凳、竹椅、竹桌子、竹筷、竹风铃,就连那招牌也是竹子制成的。
在这里,无论是贩夫走卒,还是文人雅士,皆相邻而坐,享受着红尘中难得的悠闲。
“几位,要喝些什么?”
“你们有什么?”谢木栋问着这个眉开眼笑的跑堂。
“要贵的有龙吐珠、银叶尖,要便宜的那就多了,红茶、绿茶、擂茶。茶点有白云糕、莲藕片……要是您想要用饭,我们还有竹筒蒸饭。”
闻言,他叫了一大壶龙吐珠。
“大表哥,你真是的,又喝龙吐珠。”程罗衣捂住嘴轻轻一笑,“是不是相思病又犯了?”
“罗衣!”
“好好好,我不说了。”她低下头轻叹。自古情字最伤人,自从张来福不见之后,表哥虽然表面上若无其事,但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睑上的笑容是一日少过一日。
“茶来了。”小二一声高呼,端出来的茶壶居然也是佛朗机琉璃壶。“我们老板说了,龙吐珠一定要用琉璃壶。”
看着那一朵茶花在壶中慢慢地绽放,茶色在水中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谢木栋心中的疑惑也越来越大。
谁会在普通的茶铺子卖龙吐珠这样昂贵的茶叶?
谁会随随便便就拿出一把琉璃壶?
谁会?!
是她吗,张来福,是她吗?!
“我要见你们老板!”谢木栋猛然一拍桌子。谁知那琉璃壶实在娇贵,居然在他的掌风中硬生生地破掉了。
众人吓得皆是一愣,就连台上正在演奏的乐班子都吓得停了动作。
“这位客倌!你弄碎了我们的琉璃壶?!”小二脸色陡变,他手指颤抖着指向那堆水晶般的碎片,“这可是二百两银子一把!”
“是谁那么大胆,敢在我这里闹事!”一道清冽的声音从楼内响起,一个纤纤瘦瘦的人就这样走了出来。
只见她穿着小二的服装,一手还拿着算盘,乌溜溜的头发梳成男子的发式,眉清目秀,皮肤是雪色的白。
是一个好看的人,但身上的威慑之气溢于言表。
“是妳!真的是妳!”
谢木栋睁大了眼睛,上前一把捉住这个甫一出现就转身欲走的人。
“大庭广众……”张来福在他炽热的目光注视下,只来得及虚弱地说了这么一句。
“妳欠我一个解释!”谢木栋扣紧了手指。这一次看她怎么逃!
在众目睽睽之下,堂堂红尘茶饮的老板被一来历不明的英挺男子当场劫走,火速成为应天府最火热的话题。
一个月之后,红尘茶饮张灯结彩,一派喜气,自称一年到头、一天从早到晚从不休息的红尘茶饮破例要休息一天。
因为,红尘茶饮的老板这天要下嫁泉州富商谢府的当家。
这一场商场联姻不啻是商界盛事。
一方是富甲一方的商场枭雄,一方是这两年才异军突起的茶铺老板娘。
镑家茶庄的贺礼早已将茶铺子挤得落不下脚。
“姊,妳又在做什么?”随主子回府参加喜庆的张来禄好奇地问。
“我没有做什么啊,小禄,妳为什么这样紧张?”一个身穿红色新娘服的人,正趴在书桌上用毛笔写着什么,闻言抬起一张描绘得美丽精致的小脸。
“那妳拿给我看看。”张来禄在谢木宛身边待久了,早就褪去那唯唯诺诺的样子。“罗衣姊姊要我盯着妳,果然没错。”
“不要!”张来福一把捂住宣纸。程罗衣,嫁了人还来管她,可恶!不过,那么丑的毛笔字,她才不要拿出来献宝呢。
“妳该不会在写些什么家规,姊夫守则,如若不从就休夫之类的东西吧?”
面对张来禄一脸了然的脸蛋,张来福挤出一声干笑。她怎么会写那些东西呢?她只不过是在写婚前财产协议书罢了。
她可是以堂堂连锁茶铺老板娘的身分嫁给那只呆头鹅,当然要把财产问题算得清清楚楚。
身为几百年前的人这点常识还是要有的吧!
“吉时已到,新人上轿!”
喜娘的叫声中,张来福就揣着这张婚前协议书上了花轿。
透过红色的薄纱门帘看出去,眼前是那个人如山如岳一样的背影。
脑中不禁回想起一个月之前他们再次相见的情景。
她被他强抱上马之后,彷佛又一次回到两年前在茶山上,那样不顾一切的狂奔,风声、马蹄声响成一片,打乱了她的心。
“为什么,为什么要离开我?!”当时,他狂乱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因为,我想变成和你一样的人,一个和你平等的人,一个可以让你骄傲的人,我不要躲在你的身后,只是让你为我遮风挡雨!”她在他怀中大叫着,换来一个更紧更热的怀抱。
马突然停住,他们站在一处山崖之上,眼前就是应天府,楼台连天,气象万千。
“那么,我的骄傲,妳现在可以嫁给我了吗?”将她的脸捧在手心,他的眼神如同注视着一块失而复得的珍宝。
这种被视若拱璧的感觉让她不禁潸然泪下。
这个人是如此地爱她、包容她,也许她终其一生再也无法找到这样爱着自己的人。
“我答应。”感动中,她微微点头……
思绪间,迎亲队伍来到谢府,张来福让喜娘搀扶着下轿,来到厅堂。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在红烛闪烁,大红蓝字前,两人终于结为夫妻。
手指在低垂的红色盖头下扭成了麻花,她猜自己一定在脸红,从盖头下偷瞄出去,可以看到一双红色缎面鞋子正朝着自己走来。
她想起了小黑与小白曾说过的话,她被一条红线牵进了谢家。
也许姻缘是天注定,但是这姻缘过后的事……
她捏着怀里那张婚前财产协议书,嘿嘿的露出一个阴险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