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萧子灵一直到天黑,还是没有合上眼。
躺在床上,看着床顶,心里不断想着自己的师父,牢里的那些人,还有那个自称是玄武儿子的男孩子。
他答应过他要帮他找他母妃的,可当他回去的时候,却已经是找不到他了。
有着一种心烦意乱啊。
萧子灵把头蒙在了棉被里面。
算了,就当那个男孩子不曾存在过好了,自己只要记得找师父就行了。
今天找不到,明天王府里想必更加森严了……对了,也许自己还能问问牢里的那些人,有没有见过自己的师父。
还是,直接找七师伯?照之前听华清江说的,七师伯的徒弟,应该也是有一个跟着不见了。
照理说,救出了前朝的忠臣义将,这种无论是谁都会称赞是大侠行为的义举,就算萧子灵不奢望自己七师伯会赞美自己,至少也不会是这种冷冰冰的态度吧?好不容易熬到天亮,找到了自己的七师伯,却是一如往常的严肃面容。
“人?什么人?我没见过。”
要不是先前才亲耳听谢卫国讲过,以沈云开这种镇定的口气跟态度,萧子灵只怕也很难去怀疑。
“我只是想问他们有没有见过师父而已,师伯。”萧子灵隐隐忍着。“我在玄华王府那儿找了很久,一无所获。”
略略看了萧子灵一眼,沈云开只是缓缓说着。“你跟师弟一样,都起了心病。师弟已经入土为安了,何必再找。”
“……那师伯的弟子为什么少了一个?”萧子灵努力忍着。
“我没见到玉成。”
“……他去办事,短时间不会回来。”
“去哪里办事?”
“我不需要告诉你。”萧子灵真的很想要发火了。
这么样的一个人,亏得忆情还受得了。
换作是他,早就要动起手来了!
“没事的话你就先离开吧。”沈云开说着。“今天我很忙。”
忙什么!沈云开真的很忙。
在萧子灵冷眼相看之下,打从天亮起,多少访客一一递上了拜帖,多少访客上府来见沈云开。
避家就站在门外接过拜帖,客气寒喧了几句后,身旁的副管家就会送过一本册子让他过目。
上头满满的人名来历跟时刻,可看得萧子灵心中暗自咋舌。
没多久,管家就会温和有礼地告诉使者来访的时刻,或者是更加温和有礼地道歉,说叶大侠近来身体不适,不方便见客,不晓得是不是让华清江登门拜访,再转达给叶大侠?在叶府门口才晃上没有多久,萧子灵就已经看到了很多掌门、很多门主、很多教主,跟不少的寨主。
看着看着,正在发呆的时候,冷不防就给人从后头揽住了脖子。
萧子灵之所以没有把那个人的脖子扭下来的原因,是因为那个人就是玄武。
“干嘛?”一大早就受了顿好气,萧子灵并没有想对玄武客气。
“我好高兴……”玄武压抑着声音说着,身体甚至还有些微的颤抖。
“我真的好高兴……”何只高兴,我看他简直就要乐疯了。
没有好气地斜眼看了看玄武,萧子灵才把玄武格了开。
萧子灵退后了一步看他。
玄武眼下虽然有着淡淡的黑影,可是眼睛里却是闪着兴奋的光芒。
萧子灵只依稀记得看过几次这样的光。
一次是在他即位的时候,一次是在自己认真地跟他说,自己一定会保护他的时候…………我是怎么了?这么久以前的蠢事怎么还记得一清二楚……忍不住模了模自己的头,萧子灵连忙把眼睛转到了旁边去。
“高兴的事还少得咧。等会儿我告诉你一件事,你才叫高兴吧。”
“啊?什么事?”玄武连忙问着。
“……我找到你的孩子了,玄武。”转回头,萧子灵神秘地低声说着。
“……啊……喔……”本来看来满怀期待的玄武,似乎是有些失望?
“你这什么态度,你自己的孩子耶。”萧子灵低声责骂着。
“……不晓得,没什么感觉……来,灵儿,我们进府去,我得跟叶大侠报个喜讯。”拉着萧子灵的手臂,玄武兴奋地说着。
然而,听到还要回自己师伯那里,萧子灵忙不迭地就是问了开。
“不用不用,你自己去就好。”
“……为什么?”玄武疑惑地问着。
“你怎么什么事都要问呢,我就是不想去。”瘪了瘪嘴,萧子灵别开了脸。
“我决定了,我要上街逛逛去,这儿这么热闹,不看看就白来了。”
“……那你等我一下,我去跟叶大侠说过,就跟你一起去。”玄武连忙说着。
“不用,我一个人惯了。”萧子灵说着。
然而,说虽然是这么说着的,萧子灵还是觉得有些冷清。
走在街上,身旁熙熙攘攘的人群,就他身边那一个圈子格外的安静。
不过,很多时候,他是希望一个人待着的。
尤其是现在,想起了以前在宫里的日子,也想起了以前依赖着的、仰慕着的那张脸,心里实在不好受。
一个人待着的时候,就不用去考虑自己的神情会不会让人看到了。
……都是那个笨蛋玄武,害他想起了那么多的事情……萧子灵一面走着,一面在心里生着闷气。
只要一个契机,很多事情就会一直一直从脑海里浮了出来。
穿着皇袍的玄武,在皇宫里悠然走着的赵翰林,总是皱着眉头的杜扬……还有那爽朗大笑的爹爹跟……浑身浴血的娘亲。
“……灵儿……记住……鸡犬不留!”一阵寒颤,萧子灵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鸡犬不留!”烟雨蒙蒙的天气,从一大早,萧子灵的心情就非常的不好。
他整整一个晚上,闭上眼睛却是睡不着。
担心着师父,想着爹娘,却什么办法都没有。
萧子灵垂着头走出房门,别院里的凉亭里却已经坐着一个谢卫国。
只见他衣衫单薄,仿佛看着什么,却又仿佛没有看着什么,萧子灵心里一跳,就是连忙走了上前。
谢卫国仿佛没见到他似的,萧子灵心里有些担心,就是轻轻搭上了他的肩膀。
那衣衫上甚至还沾着点点的露珠,萧子灵实在不晓得谢卫国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坐在了这儿。
“师叔?”萧子灵低声唤着。
“我晓得你来了。”
虽然谢卫国的眼睛没有看着他,却是如此说着。
“你不用管我,就让我一个人在这里静静。”
“怎么了师叔?发生了什么事?”
“一件很大的事,一件……”突然的,谢卫国捂住了自己的脸,竟然再也说不下去。
萧子灵也呆了,他从未见过谢卫国如此。
“……你晓得吗,莫言师兄也被牵连了。他本是……本是最不该遇到这些事情的人。他该待在山庄里,就与大师父一样,没有人可以去伤害他。可是……却还是有个该死的……”
“……莫言师伯怎么了?”萧子灵也是着急地问着。
“我不晓得……”谢卫国低声说着。
“没有人能晓得,也没有人能救他。”
是了,大庄主过世了,世上的大夫也少有人能比莫言师伯高明的了。
萧子灵只是怔怔地看着谢卫国。
“萧子灵,你不觉得吗,这个武林充满了嗜血的野兽。挑起争端的,往往是有力量的人,可受伤的,却总是那些不谙武学、本不属于武林的人。”
“……这本来就是弱肉强食的世界,只有强者可以生存。”萧子灵只是低声说着。
“这世界没有善恶之分,只有强弱之别。”
“而造成这一切的,不就是我们自小所学的武功?”谢卫国看着萧子灵的眼神,有着一丝让人害怕的迷惘。“萧子灵,你想过吗,也许,武功本身就是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