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你,等追兵一涌而上,你就等下辈子再跟他们相见吧。”骑士掉转了马匹的方向。
“……壮士,姜恒还不晓得壮士姓名。”
“不用问了,我现在已经恨不得杀了你。”骑士咬着牙。
“……那位壮士难道……”
“你难道不晓得他天亮就得上朝,你难道不晓得你行刑的地方只有少数几个人才知道!”骑士回过了头,就是高声喝着。“你难道不晓得如果他赶不及上朝,本就是抄家的重罪,更何况是得跟你一起扛上通敌的罪名!”
“……姜恒不晓得,难道那位壮是本就是朝中之臣……”
“……你不晓得,你当然不晓得……人说,不知者无罪,如果你明明晓得他赶着上朝的时辰,还让他为你去救你妻儿,我当场就斩了你这个忘恩负义之徒。”
“……姜恒妻儿本生命苦,若是赶不及时辰,就莫要一同连累了状士。”
“……来不及了,不管如何,他一定会去救的。”那骑士看着已然大亮的天色,喃喃自语。“我只望上苍悲怜,莫要累了我师兄。”
***
“真可惜,只差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棒着铁牢,牢中的赵飞英还是带着柔和的微笑,然而,牢外的冷雁智却已然笑不出。
赵飞英月兑下了官袍,换上罪犯的粗布衣。尽避精神依旧抖擞,那微乱的发仍让冷雁智心口绞痛难当。
“你何必要做到如此,这铁栏只要轻轻一拉就会开了。”冷雁智尝试说得平静,然而心中却是波涛汹涌。
“不要紧的,重要的是姜恒。雁智,你怎么回来得那么快?你没送他到最后?”
“如果我送到最后,我陷在就不会晓得原来你在牢里受苦。”冷雁智的手放在铁栏上,一字一句的说着。“我马上放你出来。”
“那我就回不来了。”赵飞英只是轻笑。“别急,我不会有事的。”
“坊里的人打探结果,说是朝廷里异口同声要治你死罪。”
“铁英已经说过,他会保我平安,所以我更不能走。”赵飞英低声说着。“我这一走,他必当起疑。”
“……”
“雁智,我跟你说,姜恒的妻子在姜恒被召回的同一天,就在牢里上吊自杀了,他的孩子。因为被斩断了手臂,后来发烧死了。这些消息,原先被铁英封锁了起来,刚才我才晓得。”
“我不在乎。”
“……雁智,你一定要帮我这个忙,把这消息告诉姜恒,然后,让他活下来报仇。有了他,我门就会有如猛虎添翼。”
“……”
“雁智……”
“……你很残忍,你晓得吗?”冷雁智深深吸着气。“……你真的很残忍,你晓得吗……”
看着冷雁智泛红的双眼,赵飞英的笑容也渐渐冻结了。
“我会帮你这个忙,因为你救过我的命,不管怎么样,我一定会报答你。”冷雁智冷冷说着。
“……对,快走吧,我不会有事的……”
“……”虽是说得坚决,然而,冷雁智却还是无法移开脚步。
“已经半个时辰了,那些牢卒就要回来了,快走……雁智,快走啊!”
他不该走的……
等再次相见,便是在翰林府中。
铁英不愿做得太过明显,在雷霆大怒的皇帝面前,虽说饶了赵飞英一命,却还是在他的背上留下了狰狞的鞭伤。
看着他,趴伏在榻上,气息浅慢。想象着,他身上的痛楚,两行的清泪就再也留不住。
等到那双清亮的眼睛再度睁开的时候,冷雁智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会晓得吗,自己已然为他……肝肠寸断。
“我跟姜恒说了,他先是仰天狂笑,然后就是抱头痛哭。他会活下来的。”
“……太好了。”赵飞英回答的时候,已经没有了之前的从容以及柔和的笑容。
也许是因为冷雁智,他此时的表情、此时的声音,以及此时的泪水。
“然后,我发过誓,只要是敢伤你的,我就要他不得好死。”冷雁智冷冷地说着。“我现在就去杀了那个狗皇帝。”
“不要!”忍着背后的伤,赵飞英一把捉住了冷雁智的手臂。“不要冲动!不要误了大事!”
“你还叫我不要冲动,你知道我好疼,我好疼啊!”
一把甩开了赵飞英,冷雁智就要冲出房门。赵飞英情急之中飞身下床,一把扯过了冷雁智。
冷雁智一撒手就是洛英掌,招招杀手,竟是半点都不留情面。
“雁智!”赵飞英挡得辛苦,又气又急。只见冷雁智已然步步退向了房门,情急之中,就是击出了一掌。
这掌实在是来得太快,快到连冷雁智都不敢置信。几次的交手,赵飞英都顾着情分,或是装傻、或是装病,都不愿下重手。然而……然而这次,却是丝毫都不留情。
击中他胸膛的这掌,很痛,但是却没有伤到他。赵飞英及时撤回了内力。
冷雁智抚上了那掌印,不敢置信地看着赵飞英,而赵飞英,则是用着懊悔的眼神看着他。
他这一辈子,还没有看过赵飞英有这么多种表情过。冷雁智怒极返笑,却笑得赵飞英心凉。
“原来我在你的心里,真的什么都算不上。”
因为是掉头就走,所以他见不到赵飞英此时脸上的表情。然而,既然赵飞英根本就没有开口留他,就这样算了吧。
初春,破晓,他一身红衣,骑走了他送给了赵飞英的白马,一刀两断。
心里的伤淌着血,既不舍又愤恨,这是什么样的情感?
他既想拥他入怀,又想要亲手将利刃刺入他的心脏,这是什么样的感情?
好苦……好苦……好苦!
***
“谁道闲情抛弃,惆怅依旧……”微醺之中,放声高歌,在这关外的雪地,每个月的第一天,姜恒都会放任自己酩酊大醉。
“哈哈哈……只见那青柳河畔,佳人依旧,唯独梦醒……啊……”姜恒放声痛哭着。“唯独梦醒之后,肝肠寸断……泪眼高歌,伊人何在?”
看着姜恒在雪地中痛哭失声,冷雁智只是静静地坐在回廊上,看着那苍茫的雪地以及皎洁的月亮。
好几年前,他恨不得不愿再见他的面,如今前嫌尽释,却已是各在天涯一端。
“楚楚!……楚楚啊……楚楚……全儿……我苦命的全儿……”
“梦觉心胆寒……姜恒,也许,这一生只是南柯一梦啊。”冷雁智喃喃说着。
“就算只是一场梦,在这梦里,我也要他们用鲜血来洗清我的痛!”回过头,姜恒握着手,狰狞地说着。“我要这天下覆灭,我要玄家把欠我的都还回来!”
“……姜恒,你说,你相不相信你妻子还活着。”
“……”
“如果大家都看到了她的尸体,你会相信她还活着?”
“我知道她死了,我知道她的刚烈性子,我也能感觉得到,她已经不在了。”
“可是,换作是我,即使是亲眼见到,我也不会相信。”冷雁智说着。“所以,我是不是疯了?”
“是吗,你真幸运。”姜恒喃喃说着。“多少次,我宁愿我自己疯了,这样我就不会痛了。”
“即使疯了,还是会痛的。”抓着自己的胸膛,冷雁智低声地说着。“像我现在,只要想起了一些事情,心里就难受得很。”
“像是……”
“我不该说出那样的话,我不该去伤他的心。早晓得就多看他一眼,早晓得就多陪他说说话……”
“……冷公子……”
“姜恒,别理我,继续唱你的歌吧。至少让我知道,我在这世上还有同病相怜的人。”
“你一定找得到你要找的人。”
“是啊,我ㄧ向如此相信着。”冷雁智冷冷地笑着。“我会把这天下翻过来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