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玄英看着地上说着。
“……你这副脾气是皇后教的吗?”
“当然是啊,因为我只有母后还有皇兄教我啊。”
随着两人对话的紧张度升高,玄慈不自觉地双手向后护着玄英了。
“……你几岁了?”玄武问着。
闭着嘴,玄英不说话了。
“英弟四岁了,父皇。”玄慈低声说着。
“……谁让你替他答话的?”
“皇上息怒!息怒啊!”一旁的太监婢女连忙磕着头喊着了。
“……玄慈,你说呢?该当何罪?”
“……玄慈认错,任凭父皇处置。”玄慈的眼睛微微阖了上。是了,倒让二弟说对了。
案皇身后,捧着两卷黄绢的太监,正忧心地看着自己。然而,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一卷废后,一卷废太子。
“坏父皇!”玄英抱着玄慈,瞪着玄武。“坏父皇!”
“英弟!”玄慈喝着。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玄英啜泣着。
“……说的好。”玄武不怒反笑。“不过,教得出这对皇儿的女子,我倒真想再见见了。”
“摆驾华清殿!”一旁的太监连忙喊着。
玄武只微微一愣,看向了身旁依旧趴伏在地的太监。
太监没有抬起头来,整张脸还是埋在沙地上。
“……你们起来吧。”
“谢皇上!”
走了几十步,玄武才回过了头。
玄英和几个太监宫女正在连忙扶玄慈起来。
三皇儿才华洋溢,太子却能得人心。
天下有望了……只是,希望自己能把这天下留给他们了……
年方二十七,但是心境却已然如此苍老了吗?玄武苦笑着,继续往华清殿走了过去。
一边,拿过了太监手里捧着的两卷圣旨,交给了一旁的杜扬。
“毁了它吧。”
杜扬接了过,随着身后的御林军一起缓缓离开了。
然而,经过两位皇子身边时,杜扬却用眼角余光扫上了三皇子胸前的那块红玉。
血般的鲜红,却又透亮而圆润。
记忆悄悄地苏醒。
这一个晚上的气氛,格外地诡异。
皇上先是拿下了右丞相,擒下了九族,却又让内侍送了九龙玉环去华清殿,同时亲笔题字“勤学爱民”四字给两位皇子。
皇宫里沸沸扬扬。原本以为废后之事大抵已定的奴才,从自己的床底拉出白绫扔进了火场。
然而,皇后本人,却是临窗展信。
鲁儿列已进四川,火烧燃眉之急。
速退进宫,其余再议。
收起了笔,封好了信,皇后轻轻推开了纸窗,一个宫女低着头缓缓走了过来。
“子丑处。”皇后低声说着。
“是。”宫女盈盈一个躬身,消失在暗夜之中。
战事如何,这个皇帝也是不可能对我提及的。皇后对着铜镜,暗暗想着。
那么,他知道鲁儿列进了四川吗?飞将军是不是守得住?自己……要主动去提及吗?
然而,又要以何种的说法,来回答这消息的来处……
难,难,难。难在一介女流之身,难立庙堂之上……
是了。
“皇……皇后娘娘!”奉命把守监牢的队长连忙跪了倒。
一身黑衣前来的皇后,直到揭下了蒙面的黑纱帽,才让众人认了出来。左右环顾了一会儿,皇后轻启朱唇:
“祸从口出这句话,不晓得大伙儿记不记得?”
“是……是……”
皇后重新戴上了黑纱帽,缓缓走了进。
在场的十人低下了头,不敢吭声。
“……谁?”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幽暗的牢里传了出来。
重重的回音。皇后走在既湿又热的天牢里,一间一间寻着声音的来处。
“谁?是谁?谁来了?时候到了吗?我要见皇上!见皇上!”虽说把铁链摇得啷啷作响,却也只有徒增牢里的恼人回音。
皇后皱着眉,看向了一间关着人的牢里。里头一个刚被吵醒的老妇人用着空茫的眼神看着她。
皇后等着一会儿,那老妇却只是咬着唇,没有意料之中的求情。
皇后轻叹一声,又走过了几间有人的牢房,此时,此起彼落的呼唤声响遍了整座天牢。
“小姐!二小姐!”
皇后没有响应,因为,她看见了自己的父亲趴在牢门上,用着渴求的表情看着自己。
白发似乎更多了,脸上也多了几条深深的皱纹。看起来,苍老了不少。
“我来看大家了,爹。”皇后微微福了身,然而眼神却没有应有的悲伤着急之意。
“谢天谢地,听说没有牵连到你,是不是?我还以为妳真狠心,眼睁睁看着家里人下狱也不过问一声……我……”
“别说了,爹,孩儿已经想到了法子。”
皇后凑近了父亲的耳边,轻轻说着。
“求爹给皇上提醒一声,四川要地,易守难攻,务必留意。”
“……为何如此?”右丞相皱了眉。
“就说如今最怕的便是南北合击。皇上……应该会懂的。”
“皇上不晓得吗?”
“就怕他不晓得,多少提醒一句也是好的。”皇后重新站直了身,轻声说着。“再者,也是唯一活命的希望。说不得皇上高兴,就此饶了大伙儿也不一定。”
“……慧娘……”
“言尽于此。”皇后转身走了出去。
“峨嵋已经退了。”华山旧时的掌门对着华清雨说着。“你打算怎么办?”
“师门基业毁于一旦,我难辞其咎。”华清雨淡淡说着。
“……君子不吃眼前之亏,你说这是什么丧气话。”旧时掌门低声骂着。
“……师父,您带大家走吧。”
“那你呢?”
“我带几个师兄弟,死守华山。真要是胡人来击,抵御不住……就以身相殉。”
“……你死了,华山以后怎么走得下去。”尽避脸色难看,旧时的掌门还是勉强说着。“莫要忘了,华山派就剩你一个传人了!”
“……师父,您老人家先别激动。”华清雨此时才终于正向看着这旧时的掌门。“您只是一时心急,才会如此说。师父,您忘了清江师兄吗?”
“……什么意思?”
“等清雨死后,华山就交给二师兄吧。”华清雨说着。“比起我,华山还更需要他。”
“胡说!清江武功未成,根本未成气候!”
“师父……”华清雨看着自己的师父,低下了声音,甚至是带点请求意味的。“请您多想想吧,武功可以再练,下一代也不见得不会青出于蓝。再说……掌门的武功,与这门派的兴衰,本就没有这绝对的因果。”
华山全派东迁,可说是从来也没有过的大事。在胡人的脚还没走进华山之前,日子可以说是捏在手掌心过的。
华清雨为了部署防守华山的事,根本就无暇多顾。更何况,华山旧时掌门一天里起码就要劝上三个时辰。
所以,许许多多的杂事就落在了清江的身上。举凡饮食、饮水、雇车、雇壮丁、整理必须带走的先人遗物,还有寻觅这一千多人暂时落脚的地方。
不只是山上的门人、杂役,山下的佃农也必须要一起带走。
谁先走,谁后走,谁负责开路,谁负责殿后,谁负责张罗三餐,谁负责护送贵重的货物,小至如何包裹才能保护祖师爷的画像,大到沿途行走的路线以及如何隐藏行踪,华清江整天就像是转不停的陀螺,就连吃饭也都动着脑筋。每天醒来就是被众人拉着问,等到终于有时间想想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周全,以及以后可能会遇上的问题时,就已经是将近深夜。
这时候,华清江还不晓得自己将会继任掌门的事。
取下了墙上的画像,华清江轻轻拂去了灰尘。
画里的男子约莫也有四十了,剑尖指地的他,表情就像是在问画前的人:懂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