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身上的淡淡松香气息,是萧子灵累极而睡之前最后的记忆。朦胧之间,直以为自己回到了父亲的怀里。
“爹爹……”萧子灵喃喃说著梦话。
这一日,长安特别热闹。文举的殿试、武举的埸试,都在同一天举行。壮阔的长安城被来自各地的应考者挤得水洩不通,共襄盛举的百姓、商人把这拥挤的情景再添上了三分。
正在练剑的萧子灵,听到外头的喧闹声音,不免有些心猿意马。自从萧家庄被灭之后,已经过了一年有余,再怎么说,一个十岁的男孩还是禁不起天生好动的性子。收不回心,萧子灵暗叹一声,决定收起了剑。
走到前院,隔著大门望去,城里真是十分的热闹。
“子灵?”
听到了叫著自己的声音,萧子灵回过了头。大厅里的杜杨将军正向他招著手。
此时的杜将军,披上了战甲,朗目剑眉,显得威风凛凛。
萧子灵走向了杜将军。
“今日我要主持武举,你要不要跟我来瞧瞧,顺道开开眼界。”
萧子灵考虑了片刻。
“还是你要人宫去瞧瞧殿试?圣上好像有意在今年的举人里挑几个作你的师傅,如果可以的话,还是你自己去选?”
萧子灵皱了皱眉。
“我去武举。”
“好,去换个衣服,我们等会儿就要动身了。”
无趣。这是萧子灵待了一个时辰之后所做成的结论。
杜将军坐在主考官的座位上,旁边还留了张小椅给萧子灵坐。日头炽烈,众人挥汗如雨,几个平民百姓因为禁不起高热而昏厥了过去,擂台旁黑压压人群中零零星星出现了几声惊呼。
然而,这点太阳对武人来说,自是算不得什么。尤其是杜将军,厚厚一身甲,光重量都要压死人的,杜杨还是面不改色。侍从们想替将军撑个伞,都被打回了。
然而,杜杨却怕萧子灵受不起曝晒,一个命令之后,萧子灵头上登时撑起了三把油伞,还有五把扇子在身后死命扇著。
萧子重托著腮,看著埸中的比试。
考官向杜将军望了一眼,杜杨微微点了点头之后,考官就向埸中宣布:
“天山、碧天苍鹰、胜!”
一名魁武的男子立刻不可一世地向四周的人群抱拳示意。
“下一埸,钻天遁地五虎爪,对,飘邈一仙翁。”
考官拿起了名册,朗声念了一句就远远退了开。埸中两人拱手作揖了半天,惺惺作态的假相在考官的一声“开始”之后立即崩毁,横眉竖目的两人,招招不留情面。
萧子灵瘪了瘪嘴。
什么什么爪……什么什么翁……他们的名号怎么都不取得特别一些……
“子灵,你渴不渴?”杜将军注视了埸上一会,转头问著萧子灵。
“有点。”萧子灵有气无力地说著。无聊到有气无力。
“拿一碗冰镇酸梅汤上来。”杜将军唤著一名下属。
“我可不可以回去了……”萧子灵叹著。
“累了吗?”杜将军问著。看了看日头。“武试可能还得两个时辰才比得完,你要不要进宫去顺道看个文试,圣上可惦记著你。”
萧子灵考虑了片刻。
“好吧。”萧子灵不情不愿地说著。
“那我派些人送你进宫。”
“我自己走。”
“不行,如果你有个什么闪失,我怎么跟圣上交代。”
所以,现在十来个穿著战甲的士兵,团团围著一个粉雕玉琢似的小孩子,这埸景,说有多怪,就有多怪。
受不了众人好奇的眼光,本来坚持不坐软轿的是萧子灵,现在吵著要坐轿的也是萧子灵。
坐上了轿子,众人更加好奇了,瞧这轿身,金滚边、银铺面,里头的人不是大富就是大贵,再加上十几个战士开道,这该是亲王出巡了吧!
四周沸沸扬扬的谈论声、赞叹声,让萧子灵就算捂住了耳也挡不住。
坐在轿中的萧子灵噘著嘴,十分不高兴。
守宫门的侍卫、太监,一见到是萧子灵,躬著腰就放行了。
一进宫,萧子灵就跳下了轿。
“萧少爷!”
“够了,送到这里就行了,剩下的路我自己走。”萧子灵叉著腰。天晓得,他好手好脚的,为什么大家都把他当娇滴滴的小泵娘看。
“萧少爷,违反军令是要杀头的。”几个士兵哀嚎。
萧子灵颓丧地放弃了己见,就跟以前的许许多多次一般。
远远看到了皇帝,一群人(不包括萧子灵),立刻就跪倒在地。
“平身,别多礼。”玄武说著,顺便牵起了萧子灵的手。
“灵儿,你来得正好,我正闷得紧。来,我们去瞧些好玩的东西。”玄武笑得开心。
“那殿试怎么办?”萧子灵疑惑地问著。
“我早交给赵翰林主持了。我肚里的那点墨水,光听适些之乎者也就绚我头大了,听了三个时辰,也不是很懂他们究竟在搞什么名堂。反正我只是名义上的主考官,与其坐在龙椅上打瞌睡,还不如等结束之时再现身就好。”玄武毫不在意地说著。
萧子灵还想说些什么,就被玄武拉著走了。
一路上,压根想不到皇上会离开前殿的婢女、太监,慌张地跪满了一地。
“要去哪啊?”萧子灵不耐烦地问著。
“南方进贡了几匹布料,我们去挑挑,选张你喜欢的,给你做件衣裳。天气热了,得再做些新的给你。”
“不用了吧,去年的我还没穿完。”
“小孩子长得快,尺寸早不合了。”玄武笑了几声。
“啊,对了。”玄武像是想起些什么似的。“我有东西给你,我们拐个弯去藏宝库。”
“什么!”玄武不愧当了一年的皇帝,龙颜一怒,管库房的太监立刻趴伏在地、全身颤抖。萧子灵看著看着几个太监,怀疑他们会屎尿齐流。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太监哀求著。
“我不是说那对玉谁都不给的吗!好大胆的你们!”玄武大喝著,太监们简直是整个身子都要贴在地上了。
一名年少的太监畏颤颤说著:
“启禀圣上,是皇后娘娘来取的……”一句话还来不及说完,一名年老的太监一巴掌打了下来,小太监登时和著鲜血跌落两只门牙。
“皇后……你们眼中还有肤的存在吗……”玄武冷冷说著。
老太监这时才真的急了。从小看著玄武帝长大,知道他一向禀性宽厚,就算捅了多大的篓子,顶多就是捱几棍了。可是如今扯到了皇后就不得了了。皇上和皇后一向不合,碍于右丞相以及太后、太皇太后的情面,皇上也许不会动到皇后,可是,他们这些奴才可怎么办?雷霆之怒一旦打了下来,只怕就成了焦棍,没头的焦棍。皇后可不会为了他们适些奴才跟皇上撕破脸。
“圣上饶命,圣上饶命……”眼见玄武气得脸色都白了,只怕自己即将成为玄武即位以来,第一个被处死的宫人,老太监可真的吓到要失禁了。
小太监莫名奇妙捱了巴掌,先前还不知道自己闯了祸,事到如今,看到老太监的样子,也知道自己小命也要不保了。杀……杀头……想到这里,裤裆就湿了。
玄武的手还牵著萧子灵,萧子灵可以感觉到玄武正气得发抖。抬头看著玄武,萧子灵并不晓得为何玄武突然会暴怒。
老太监见识何其之广,光看圣上几次亲自带著这个小孩儿在宫里到处溜达,就知道皇帝有多疼这个孩子了……
一念至此,不顾已破半百的年纪,转往十岁孩子的方向磕著头。
“老奴求小主子救命!小主子救命啊!”老太监声泪俱下,面对可以说是唯一的希望,老太监磕得声声作响,额头都敲出了鲜血淋漓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