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炀跟其他人一样,尚不知情。
丢出辞呈的举动,多少有负气的成分在内,但经过方才那场枯燥的会议后,囤积胸口沉甸甸的闷痛感,恐怕已不是冲动两个字可以诠释得了……
如果不是那位一直要他叫爹地的无聊老人希望看到他跟赖瑞.梅瑟那家伙好好相处,他根本不会踏入HOMELY,抑或会在踏入公司后,用最短的时间将那家伙赶出去……
如果不是那家伙老追着他咬,他根本不当对方存在,平凡无奇的肉脚,哪值得他多看一眼。一个在某方面有过人才能的鬼才,无论在何处都是他的舞台,根本不需要跟人争宠……
他,懒得去纠正阿炀对他的误解!
第二章
询问了两名卖场员工后,赫连阎和齐炀来到员工出入的侧门,侧门外的小空地有座抽烟人的天堂。
那是员工们自己DIY,同心齐力建构的一座木造凉亭,并在木头表面漆上油漆,很凑巧地,那刚好是齐炀认为全世界最丑的颜色──芥末黄。
丙不期然,他一看到那座凉亭,五官瞬间扭曲,变得跟他曾经在唐人街一家港式茶楼吃到的小笼包很像。
“还是先去吃饭?”赫连阎体贴地提议,但也顺便提醒他,“附近吃饭的地方就那么几家,可能会遇到……”
齐炀连忙打断他的话,“不,先抽根烟再去吃饭吧。我记得『若是新人』那家店好像禁烟,我怕你这么久没抽一根,万一受不了,嘿嘿……”他们刚才拒绝这家旗舰店店经理Jerry一起用餐的邀请,因为他们还不至于饿到能将阿谀的话拿来当佐料。
赫连阎的烟瘾之大,曾经将他一位女友吓得落荒而逃。平常时候其实还好,但遇有压力来袭时,他可以神奇地一天抽掉五包烟。
在他们踏进凉亭前,已经有两位女生在座了,两人不禁对望一眼。
其中一位手指之间夹着烟,从姿势看得出烟龄颇深,老练的动作不输男人,但无损及她女性应有的娇美态样。
她们的对话里出现一个令他们感兴趣的人名,两人有默契地停在原地不作声。
仗着已经过了轮吃饭的时间,不会有人突然冒出来,高玉凌和祖乐乐背向门口、面对大马路而坐。
祖乐乐满足地呼出一口气,因为再怎样,观看往来的车辆,都比盯着一片只会滑过来又滑过去的电动玻璃门要有趣多了。
“为什么突然不想做了?Christina要妳走的吗?谈判破裂就要人走,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心眼?”高玉凌捻熄烟,灌了口矿泉水后,横眼看向她。
闻言,祖乐乐差点将刚含进嘴巴里的可乐喷出来。
“不是啦,离职是我自己在想的,跟经理没关系。”逸出的嗓音清脆干净,宛若天籁般,但举臂随便抹嘴的动作却像个野孩子。
赫连阎两道眉不自觉往眉心收拢。
斑玉凌追问:“妳为什么突然不想做了?”众PT巴望的缺,唯独她小姐不当一回事。
“我想清楚自己要什么了。”
“要什么?”一丝火气在高玉凌胸口酝酿。
偏有人听不出来,挺起瘦扁的胸脯,壮志凌云地宣布──
“因为我知道我的志向在哪了。”
“在哪?”怒火啪滋啪滋的,烧得粉兴旺。
“我要当个漫、画、家。”
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高玉凌跳了起来,气呼呼的食指直直指向祖乐乐的脸,大声叫嚷,“妳疯了!妳又不是不知道,超爱媚外的台湾人只看日漫。我们常去租的那家租书店本来还会多少进几本,但现在这一期进的台漫全被韩漫取代了,这种外强环伺、内底虚弱的行业,妳敢栽进去?”
即使他不看漫画,也知道台湾的漫画工业还不至如此衰败。本来已经要走开的赫连阎又踅回,想看祖乐乐如何纠正高玉凌的胡说八道。
斑姊又在骗人了,呵,我才没那么笨呢。不过高姊正在生气,如果当面指正她,铁定又会引来一波口水攻击。祖乐乐四两拨千斤地道:“在台湾画漫画,可能真的是比不上日本漫画家有钱,但也还不至于饿死啦。”
她的回答让赫连阎感到失望,上薄下厚的两片唇齐斜向一旁。
相识二十多年了,齐炀非常清楚表兄弟脸上挂的那抹蔑笑的含意──又一个不敢说实话的孬种!
眼见她的恶意打击没成功,高玉凌现下有股冲动,很想拿个东西把正在作梦的人敲醒,管他是什么东西都好。看了看,现场只有会将人砸死的粗劣木桌椅,而且那股冲动已过,她不禁扠腰叹气。
爱看漫画是一回事,动手画又是另一回事,这就好比憧憬和现实是有一段差距的。
就她所知,乐乐根本没受过正统的美术教育,放她一头栽进去,无疑是看着她死,她实在办不到……瞧,她都担心得满脸忧愁了,她却从头到尾都是一脸的笑咪咪?!太讽刺了吧。
“妳就一个人闷着头画,不拜师或是从助手学起吗?”
提到拜师,祖乐乐脸上的笑容更是灿烂到不行,雀跃的心情经过好几天仍未退去,一想到她仍觉得很兴奋。
“毕业前,我拜托别系一位同学将我的资料送给保刈宝老师,他是保老师的亲戚。上个礼拜,我终于接到保老师的回复了耶。”
保刈宝?名字颇熟,高玉凌搓着下巴回想,嘴皮下意识地开阖,“啊那又怎样?”
就算改变不了乐乐的决定,她也要用不屑的语气来刮刮她。
不过,这妮子什么时候学会保守秘密的?上个礼拜已经知道的事,居然瞒到现在才说。高玉凌不悦地瞇起眼。
“他是我房间那套《香草美人》的作者啊。保老师要我从助手开始做起。”祖乐乐兴奋地回答。
原来是她偶尔想到就会拿出来翻阅的那套书的作者。高玉凌恍然大悟。
保刈宝的作品,她还可以接受,勉强算喜欢;但不像某人,迷到只要风闻保刈宝新书问世的消息,便开始每天期待,一等到书上架那天,便一大早跑去漫画量贩屋购回三套,也不管钱出手后,未来的日子会不会断粮。
夸张的是,其中一套她连封膜都没拆,便锁进玻璃柜里珍藏;一套放床头她个人专用;另外一套则是有人向她借时,出借用的。
“那──周末有休息吗?”高玉凌悄悄将预谋埋进问话里。
“有吧?!”啊,她忘了问。
有休,那就好办事。高玉凌笑得一脸谄媚。
“乐乐啊,我把妳转去当假日PT,妳说好不好?假日兼差工作,不止多一份薪水,生活也多一份保障,如果妳想多买几本漫画的话,也不怕预算不够,还不必烦恼假日何处去。”啦啦啦,真是一兼二顾,全世界再也找不到比她对乐乐更用心的人了。
说得冠冕堂皇,其实还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赫连阎发出嗤之以鼻的一哼,只可惜这份正义之声被刚好轰隆开过去的大卡车吃得一乾二净。
最靠近他的齐炀听到了,帮忙小声骂,“妈的。”随即被赫连阎不留情的手刀劈上脖子,痛得缩颈哀鸣。
“那我岂不是没有休息的时间?”祖乐乐垂下脸,看着手上的可乐空瓶。
“不会啦,我是那么残忍的人吗?”敢点头就知道好看,嗯,乖。高玉凌继续游说:“最多六天,一个月最多就六天,不会再多了,我保证有人能上班的话就不排妳,可以吗?”一再强调保证,为的就是不让这尾优质下属逃掉。
“记得妳说的喔,有人的话,就不能排我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