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
“那……那么请别跟大雅提起好吗?我不想让大雅到那么远的地方。”吐出憋紧在胸腔内的那口气后,她小心翼翼地请求。
必智神色凝重地瞅著她,“小绿,我希望让大雅清楚我为他做的安排后,由他自己决定去或不去,而不是你挡在他前头替他筛选。一味认定安定的生活方式才适合他,只会造成他视野的障碍。”
本家的小孩,不能只是井底之蛙。
“大雅他还小……”明日香被他话里的暗喻批得难堪垂颈。
“十四岁的男孩,已经是半个大人了。他要学习的事物已堆积如山高,晚一天起步,他就得此别人多花一倍心力去学。不管日后他是否留在本家效命,我都希望他能培养出足以和人竞争的实力。”
放任大雅自由自在的无拘日子已所剩不多。
他也不舍得大雅无忧无虑的笑脸即将被沉重的学习压力磨灭,其中的得与失,他也权衡许久,才痛下安排他未来的决定。
“尊驾说这些……不觉得太早了些吗?”他对大雅的盛大期望,让明日香几欲窒息。
回想到他在十岁时,便收留小他两岁的洞子,两人跟著十六岁的昊少爷肩负起本家家臣的重任,更让她备觉阻止他将大雅外放到旧金山的希望渺茫。
“太早?我不觉得。先别说那些,你应该清楚大雅在学校的状况吧?言语上,他虽然无碍,能与同学沟通;但行动方面,却经常是独自一人。长久下来,将使他个性更为封闭,只要一丁点的刺激就足够将他变成自闭儿。所以我希望藉由参与团体生活,改掉他怯於跟人群互动的个性。”
明日香将身上的外套用力朝他掷过去,嘶声大吼,“你懂什么?!不要说得好像很懂似的,你根本一点都不懂——一下子这样安排、一下子那样决定,你凭什么要大雅照著你安排的路走。大雅不是你,他不需要学习多如山高的事物。”
他缓缓将它拉下。
外套上的硬扣打中关智的右眼,撞击的疼痛直袭心头,“我是不懂!我不懂你跟大雅回来本家前过的生活,但我却非常明白再不导正大雅的心态,他就会变成你跟你爷爷女乃女乃认定的样子,一个还没开始竞争,就被淘汰出局的……你……”他攫住要逃下车的明日香的手,用力扯回她。
她的逃避令他火气大动,怒道:“连我的话,你都听不下去,你要大雅如何面对外界给他的残酷批评。小绿,你跟我无法为他撑起一辈子的蓝天,与其为他挡风遮雨,不如给他一个机会证明他跟一般的小孩无异,撇开自卑,重新出发。”
“他——他本来就是正常的,不是吗?”挣开他的手,她蜷缩低泣。
她也知道他是真心对待大雅,只是她的不安谁能来体会?她好不容易才和大雅生活在一起……
化了脓的伤口,不刨开将里头的污秽物全都清乾净的话,将会无法愈合。
必智掐紧双拳,残酷狠批,“那句话,是你拿来当护身符用的,你不断拿来安慰自己、催眠自己,但潜意识内,你仍足恐惧害怕,你甚至相信对当年救活大雅却误断大雅未来发展的世古昏医。”
“够了!”她尖叫阻止。
“还不够!你要相信那是你个人的事,但我不容许你拿来加害大雅,他不是你个人的所有物,他也是我的……”
“够了、够了、够了、够了!”她放开双膝,扑过去用拳头打他。“你要怎么做都随你,我全然放弃……拜托你别再说了……别再说了……呜……我求你……”
望著她此刻的脆弱模样,关智闷胀的胸口只觉快要窒息。
“要我不说可以,但你必须告诉我,你在害怕什么?”
我在害怕……
眼神飘忽间,与他如炬的眼眸对上。
从方才到此刻,他都是维持一贯冷静;相形之下,她犹如惊弓之鸟,明显落居下风,再这样下去,只会节节退败,输得更多。
她眼里的退缩逃避,让关智猛地摇晃她,不让她继续胡思乱想,乱下结论。
“告诉我,你在害怕什么?”
“没有,我没有害怕什么。”明日香口是心非否认后,缓缓抽回手,跌回座椅。“很抱歉,我为我的无礼向你道歉。”
不想承认失败,但显然的,他的行动慢了一步,她又缩回她的木偶壳中。
他哀痛至极地喃道:“为什么你不问我一意要大雅独立的原因?”
明日香怔仲地望著趴在方向盘上的沮丧男人,不知何时凝聚的泪液滑出眼眶,她将外套整个拉起覆住头,不愿意让他看到自己为了他脆弱的一面而涕泗纵横。在她的认定中,他是永远不败的强者。
“很抱歉,我累了想睡……抱歉……”
“累了就先睡,到家时再叫醒你……”沮丧的关智从方向盘爬起,抹了下脸后,放下手煞车,重新上路。
望著深夜车流渐疏的前方,他在脑中筛检方才的每一句对话。
今夜一切都很好,直到向她提起让大雅去参加Master之后,尤其在他提到世古昏医时,她简直要疯狂了。
如果让她知道他安排Master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测验大雅的智商程度,她的反应……
司建议瞒著她,果然是对的。
忽明忽灭的街灯映落,关智偶尔不放心瞥望她。
外套已然滑落至她的胸口,沉沉入睡的倦容,长睫上的湿意犹残,未安心的眉头深锁,诉说著她是哭著睡著的。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呢……算了。停在半空的手缓缓垂落,没有叨扰她。
第七章
明日香睁开酸涩的双眸,感觉睡了沉长一觉后,眼前却仍是一片漆黑。
还未清醒的昏沉脑袋以为在自己的房内,她习惯性地往右手边的方向找寻闹钟,不意伸出的指尖触到一个温熟人体。
“啊——”
砰!
被惊醒的人伸指触碰床边的立灯,暖暖橙光乍临一室,直至每个角落。
蒙胧睡眼没看到应熟睡在他身边的人,反而是她两只朝天的脚丫子,告诉关智她所在的方位。
“我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哪里?”
头部撞到的硬木板不是她睡房里的榻榻米,灯亮后的世界也不是她在织园的小房间,明日香乍然清醒,挣扎著从地面爬起。
“你先回来睡,有话明天再说。”入睡尚不到一小时,关智复跌回枕头。
“可是……”她噤口。
因为在关智说完的同时,他的呼吸已归於熟睡的规律。
环顾四周陌生的摆设后,她低下头检视自己,她的衣服仍是睡前穿的那一套,他却已经换上了浴衣。
坐在地上,脸趴在床沿,透过暖暖橙光,静静地看著她从未见过的这一面,他沉睡的侧颜。
一直看著他直到天亮,然后送大雅上学,再来和他协议今后两人对大雅的分配……等忙完两位少爷的合办婚礼后,她该去找份工作了……感觉有好多事末解决,她是不是该拿笔来记一下?
然而,想著想著,她又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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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智一睁开眼,发觉床上只有他,他惊地坐起。
奔出的脚步在另一边的床底下发现她时,倏然停住。
打劫他凉被的小偷蜷缩成团窝在地上,只露出一缯黑发。七月的闷热天气,她这种睡法,不怕被闷死吗?他不悦地蹙起两道棕眉。
必智蹲试著抽动被子,凉被马上被明日香扯回,收卷得更牢固。
睡在木质的硬地板,她就算不被闷死,起来也够她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