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巴叨叨絮絮间,颛叔的老眼总忍不住往大雅身上飘过去。
凤眸半掩,将颛叔眼里的纳闷与惋惜全看在眼底。她平心静气道:“大雅的反应,是比一般的孩子来得迟缓些。”
像被人迎面打了一记铁拳般,颛叔哑然说不出话。
罢开始,他以为大雅只是比较孩子气,可两、三个月相处下来,他有个说了恐怕会伤人的臆测,谁知竟真的是……
听到自己成为大人的话题,大雅仰脸回给姊姊一个坦率的微笑。“姊姊,我有没有跟你说过爷爷最常说的一句话。”
“什么话?”她明知,却故问,好让大雅多个在人前自在表达的机会。
清了清喉咙后,大雅模仿爷爷告诫他时的神情。“慢一点没关系,不要凡事不理不动不学习就好。”
想到自己以外表来论断一个人,一张老脸赧红。“抱歉,我不知道。”
大雅转脸向他,恢复原来的憨直模样。“之前每天爷爷和女乃女乃都会告诉我一遍,各一遍耶。”所以,现在不论谁投给他异样眼光,他一点也不在意。
“大雅,来帮姊姊的忙好吗?”明日香牵起他的手。
“好哇。”他欢欣的满口答应。
他最喜欢绿意盎然的植物了,听说见过面的爸爸妈妈也好喜欢。
还记得姊姊在他六岁时告诉他的话。她说全家人都喜欢植物,而全家人最爱的是大雅,所以他一出生,眼珠子就跟别人不一样,是很漂亮很独特的绿色哟。
敛去赧色,颛叔慎重其事地喊住走开的一对背影。“小绿,关於大少爷的事……能不能请你在老夫人面前……稍微劝劝?”
沉默了五秒,明日香才淡淡道:“我尽量,不过可能帮不上什么忙。”
总算不负老爷的请托,颛叔兴奋地迭声连连,“那就够了、那就够了。”
姊弟俩转身往侧庭的方向走去。
第三章
一路上,大雅蹦蹦跳跳地说著今天在学校里发生的大小事。
星鸠学院,是大雅目前就读的新学校。
到一个全新的环境,因老爷是学校创办人的关系,大雅受到特别的安排,让他不至於会胆怯,适应情况算很不错。
老夫人的生活起居有颛嫂照顾,白天明日香除了陪陪老人家,更将时间花在帮忙整理园圃。上个礼拜她才改完茶亭的景致,焕然一新的样貌让老夫人同意她的建议,在庭院地面种满上马鬃、富贵草之类的地被植物。
“姊姊,我……”叽叽呱呱的话语停顿下来,大雅两脚站定,扯了扯两人紧牵的手,明日香跟著停下脚步。
“怎么了,姊姊不是说过,有话要直说吗?”两人分隔太多年,相依为命也才短短几个月,她不能怪大雅对她不畅所欲言。
一看到姊姊受伤的眼神,大雅急切澄清,“姊姊,你别想太多,我只是在想,明明不熟的两个人,为什么另外一个却要装出对对方很了解的肯定表情?每次听到冈部说『绿眼睛的人不是怪物,就是杂种,大雅脑袋笨笨,不可能是怪物,所以一定是杂种,而且是低等的杂种。』这段话,柏木就很生气,猛追著他打。”
看大雅的表情,是真的不在意同学的出言不逊,这让她安心。只是……柏木?眼尖地瞄见一抹红晕出现在大雅脸上,不免笑叹小小大雅也到了害羞的青春期。
“然后呢?”
那位帮他生气的柏木,应该是个小女生吧。
偷觎到姊姊柔美的笑容里,有著怪怪的意味,大雅不好意思地将话题扯回坏痞子同学身上。“我明明和冈部他又不熟。”
“既然不熟,他的话就不必去理会。”有些遗憾他不再提柏木同学,但又想,若他想让她知道时,不必追问他自然会说。
“姊姊……”另一困扰升起,两位同学因他而起的纷争霎时变得微不足道。
“嗯?”明日香蹲在园圃问,准备开始例行的工作。
左看右看,确定附近没有其他人后,大雅蹲低身体,靠到她耳旁小小声地说:“姊姊,什么是祖女乃女乃?那会比女乃女乃还要大吗?”
单薄的身子震了一下,紧扶著大雅的肩头。
“为什么老夫人要我叫她祖女乃女乃呢?她明明就是老夫人嘛,怎么又变成祖女乃女乃了?”
明日香凤眼瞠大。
那个称谓,曾在哪听过,熟悉至极,可她却不敢去奢望联想——
不,不可能的。
大雅搔了搔头。好闷耶!
就连姊姊也被困惑住了,难怪他想了几天仍无解。
大雅一副已然找到答案的模样,让明日香赶紧澄清,“大雅,刚才的事别跟其他人提起。你也别改口,依旧喊老夫人为老夫人,不然就对老夫人太不敬了。”
见稚气脸庞变得更为困惑,以为自己说得艰深难理解,明日香换另一种浅显易懂的方式,“爷爷的妈妈如果还活著的话,大雅就要叫爷爷的妈妈为阿祖女乃女乃;老夫人是爷爷女乃女乃的主人,也是恩人,所以你不可以叫老夫人为祖女乃女乃,知道吗?”
一口气说完,氧息紊乱不堪,分辨不清是因为撒谎心虚,还是为了那种连白痴听了也会耻笑她的说法而汗颜……
顿了一顿后,小绿瞳渐渐绽放璀璨光芒,大雅笑著将食指点放到她的鼻尖上。
“姊姊,你知道吗?老夫人说你若是听到她要我喊她祖女乃女乃,一定会吓得脸色发白,她还说你一定会嘱咐大雅不要改口,而且会说一堆乱七八糟的藉口。”太神奇了。老夫人简直料事如神,将姊姊的反应猜得分毫不差。
大雅对老夫人的崇拜,让她很想装昏厥倒下去。“大雅,老夫人她还说了什么呢?”
明明约好不说的,不是吗,为何老夫人出尔反尔了?
“她说她不是说话不算话,只是想听人家叫她祖女乃女乃啦。”
啊!脚底阵阵冰冷往上窜。“还有呢?”
大雅偏头用力回想,一缓筢,笑嘻嘻地说:“她说姊姊会带大雅离开,我跟她说不会,我们还打赌哩。”姊姊教导他做人要言而有信,不可食了自己说过的话,因为——那会肥。
“赌?”她只觉背脊被寒冷攻占,眼皮异常惊跳频频。
“对呀,我用两千块作赌注哩。”大雅嘟起嘴,很好心地往姊姊那张快要窒息的苍白脸蛋吹吹,分享一些空气过去。
灿烂的笑脸让明日香打消潜逃的念头,想吞咽,却发现喉咙乾涸得没有一滴口水可供润滑。
“我赌不会,姊姊才不是那种会言而无信的人,对吧?反而是……老夫人她赌你会哩。”有了一赔五的赌博彩金,他就可以买一大堆肖想很久的电子商品。赌金还没到手,大雅已乐不可支了。
每次提到老夫人时,大雅总一再停顿,可见不知已被老夫人“骗”去唤了几声“祖女乃女乃”了,假如习惯渐渐养成,她不敢想像未来,依老夫人出尔反尔的坏习惯,会不会在“他”面前揭发那桩秘密呢?她好后悔,现在想挽回会不会为时已晚?
“姊姊,我告诉你喔……”
“他”若知道……天,她不敢想像“他”会有什么反应!
大雅吱吱喳喳地说个不停,但半个字也进不了脑袋乱烘烘的明日香耳里。
一缓筢,身旁传出大雅的惊呼声,“姊姊,你拔错了啦,那不是野草啦……”
“啊——我怎么把芍药拔起来了?”失手的她懊恼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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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绿?”
摘掉鼻梁上的墨镜,关智喜出望外地唤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见到她,心里就像被蓬松的云絮充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