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偏偏她的工作就是专门看明星,什么王子、公主、天王、天后杀手偶像的,她早就看到腻了,不稀罕。想靠外表唬人?很抱歉,此路不通。
这么一来她才想到,这里是商业闹区,附近有很多传播媒体业的公司大楼,像寰宇唱片也只距离这里两个路口,走个十几分钟就到了,刻薄表该不会也是哪家的艺人吧?
他的衣着跟气质的确不像一般上班族,也没有那种工商精英或是科技新贵的干练和市侩。
脑中迅速过滤档案名单,确定她没看过这号人物,脸孔十分陌生。
不过很难讲,这年头当艺人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稀奇事,在媒体泛滥跟速食文化的潮流冲击下,大量的新面孔来来去去,她早就见怪不怪了。
坐在身旁的男人,虽然看不出有什么才能,但至少光凭外型就打败那一大票在台面上让人倒胃口的“逊卡”了,哈,搞不好他就是那种什么也不会,靠着卖脸混口饭吃的女乃油小生。
轻柔的前奏唤回卓晴韵神游太虚的心思,音响正传出她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歌曲“漂流”--也就是她初识SR那首令人惊艳不已的抒情歌。
她静静聆听着那充满魔力的旋律,即使已经听了不下千百次,仍是让她深深的感动。
也不知道自己发了多久的呆,直到邻座的男子察觉她奇怪的僵直动作,侧过头来与她四目交接,对上那双深邃黑瞳中饶富兴味的眼神,她才赶紧抓回注意力,在那令人尴尬的注视下拿起水杯掩饰。
这人难道会读心术吗?干嘛一副看穿她大脑的样子,怪不舒服的,就算她沉迷于SR的歌,也不干他的事吧,笑得那么暧昧是怎样?
“好了,曼巴小姐,请慢用。”老板端上的咖啡,适时替她解了围。
“谢谢,”她虚应一声,却没拿起杯子,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哪里不对吗?”看到她反常的安静,老板好奇的问道。
“……没事。”回了魂的卓晴韵,端起咖啡喝下熟悉的味道,忍不住赞叹,“还是曼巴合我的胃口!”
老板想起上周的事,不禁噗嗤一笑,要不是她自己少根筋,又怎会去喝到那杯莫名冤死的曼特宁……
“不要再偷笑了,老板。”卓晴韵瞪着大眼,撇撇嘴。
“我可要强调喔,上次的事说起来你也算是共犯。”还敢取笑她,害她像个丑角似。
有了上次的经验,老板不敢再多说什么,深怕再误踩地雷,只好快快转移话题。
“啊,刚才七桌的客人说要续杯,我差点忘了。”
她今天才知道这老板的装傻功夫,比起他煮咖啡的手艺可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也好,她是来享受的,不是来找气受的,没必要绕着不愉快的话题转。
“对了,老板,你是不是也喜欢SR?”
吧台里的人动作暂停了下,“为什么这么问?”
“我记得那天有听到你手机的铃声,是『漂流』对不对?”
“这么厉害,几秒钟妳就发现了?”
“当然,因为我的手机铃声跟你的一样啊!”
她兴奋地拿出自己的手机献宝,果然播放出来的铃声旋律跟老板的如出一辙。
响亮的电子音符跟店里音响正在播放的歌声微妙地应和,引起邻近几桌客人的侧目。
吧台内的男人一脸好奇,吧台边的男人则略显不自在。
“哦,妳是SR的歌迷吗?”难怪她刚才会问他是不是“也”喜欢。
“不是我自夸,如果他的歌是一门课,我一定可以拿奖学金。”
旁边那家伙干嘛突然呛到,欣赏有才能的人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好啊,那我来考考妳够不够专业水准,如果妳能让我心服口服,本店负责提供奖学金--两个月份的免费咖啡。”老板兴致一来,便开始瞎起哄。
“真的假的?”
卓晴韵双眼一亮,立刻坐直了身子,像个乖巧的小学生。
两个童心未泯的爱乐者就这么忘我地开始玩起随堂测验,老板所出的问题,果然都立刻得到正解,不只主考官感到意外,一直默默旁观的邻座男子也忍不住讶异。
“哇,妳真的很厉害,看来我今天是考不倒妳了,愿赌服输,接下来两个月妳就尽量来喝吧。”
在卓晴韵的欢呼声中,老板朝吧台边的男子爽朗一笑,伸手打开曼特宁咖啡的玻璃罐。
“唉,不过老实说,”卓晴韵双手托腮看着老板熟练的动作,闲闲地说着,“他的作品从去年开始就愈来愈商业,合作的对象也水准不一,要是再这样下去,迟早会把他自己的招牌给拆了,到时候就『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了。”这是她最不乐见的。
老板煮咖啡的手停在半空中,一双眼珠像钟摆似的,一会儿觑着向儒,一会儿又盯着卓晴韵。
无视于诡异的气氛,她低头喝了口咖啡,继续发表高见。
“还有啊,我最受不了的,就是最近那些愈填愈俗的词,全都大同小异,简单讲就是所谓的『芭乐歌』,要是不幸又从没实力的烂歌手口中唱出来,那根本是在糟蹋音乐,还污染了听众的耳朵。”
老板已经决定装死了,他默默调着炉火,不时抬眼偷看两个人的表情,打算状况一有什么不对马上落跑到厨房。
“哦?这么说妳觉得他已经走到瓶颈,濒临淘汰喽?”
左边突然有道温和的嗓音传来,亲切得让人发毛。
吓死人了,干嘛突然讲话!
奇怪,这家伙好像对寰宇跟SR的事很有兴趣的样子,居然还主动对她开口,是羡慕人家公司大,还是嫉妒人家名气响?
“应该说寰宇的素质本来就良莠不齐,毕竟他们是偏市场取向,况且这年头唱高调只会饿死,媒体有不得不考量的现实问题。并不是说通俗大众化就不好,只是所有创作人都往流行的方向走,不免乏味,虽然SR到目前为止依然保有自己的特色,不至于作出水准以下的东西,但是就怕往后会变调,让人失望。”
可是再怎么样也比女乃油小生强得多。
“那可不一定。”向儒把玩着印有“奥地利”字样的火柴盒,淡淡地说道。
卓晴韵暗自一惊,还以为被他看穿了自己在心里偷骂人。
“说不定正好相反,不是寰宇左右了他的风格,而是他爱惜自己的心血,对于理念无法沟通的合作对象,就不需要花太多功夫去琢磨,只要拿一些流俗的作品简单应付就可以,既不得罪人,也不浪费好音乐。”
讲得好像有多了解,充什么专家啊!
“那只能说知音难觅,仔细听最近几首歌就会发现,词跟曲有的根本就是公式化地凑在一起,配合得很呆板。像上个月那首八点档主题曲,不知道是谁出的馊主意,整首歌都在那里呼天抢地、要死要活的,结果CD我只听过一次就打入冷宫了,拿来盖泡面还嫌太薄。”简直气死人了,差点毁了她对SR的信念。
“哦?真用功。但是妳怎么知道作曲者的想法?妳又不认识他。”他收回缥缈深思的眼神,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我当然知道,这种事不用认识就可以感觉到了,音乐靠的是直觉,虽然我不懂乐理,但是我对自己的直觉有信心。”否则她那一篇篇的乐评是怎么生出来的。
向儒兀自沉默了几秒,拿起咖啡杯轻轻晃动,杯中起了一圈小小的漩涡。
“公司能控制的范围其实有限,我倒觉得目前的走向只是一种过渡期,也许他正在等,等待一份默契,带来新的共鸣和刺激,擦出新的火花。不过默契和共鸣这种事就如妳所说的,全凭感觉,可遇而不可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