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晴韵仍然小口轻啜着杯里的咖啡,专心分辨味道的差异,老板见状,对着手机匆匆交代几句就迅速挂断。
“晴韵,妳--”一急反而话都梗住了。
“我什么?我很好啊!”她挑眉打量老板奇怪的反应。
“喔,你是发现自己煮错了是不是?没关系啦,曼特宁跟曼巴也没差很多,偶尔换换口味也不错。”
真是,这老板该不会是处女座的吧?龟毛的完美主义,丝毫容不得一点失误来损伤他的专业自尊。
老板翻了个白眼,很无力地说:“我没有煮错,是妳喝错了。”
啥?
她解读着耳中的乱码,“呃,你是说……”
“妳喝错了。”
“我喝错?可是这杯真的很不像曼巴,我又没感冒,味觉应该是正常的,老板你不要碍于面子硬拗,反正我又不会说出去……”
“我是说--妳、喝、错、杯、了!”这个傻女,神经是麻绳编的吗?
大滴冷汗从卓晴韵的后脑勺一路滑到背上。
“老、老板,你是说……这杯不是我的?”不会吧?!
“那、那是谁--”头顶一道闪电,她突然顿悟,很僵硬地转向左边,偷觎着另一端始终沉默的客人。
对方也抬起头来,优闲地观赏面前这两个人的表情,彷佛一切事不关己。
“老弟,有个糊涂鬼把你的咖啡嗑掉了,节哀顺变啊。”老板耸耸肩。
“对不起,我以为那杯是我的……”天啊!她真想夺门而出。
“晴韵,重点不是那个,喝掉没什么,再煮就好了,问题是那个杯子……”老板很尴尬地咽了下口水,“杯子是他用过的。”
空气顿时凝结住。
吧台这一隅,剎那问彷佛与世隔绝,自成一方天地。无言的三人表情各异,如蜡像般静止,彷佛正有一束聚光灯照在他们身上。
卓晴韵低头看看那杯无辜的咖啡,突然感到胃一阵翻搅,赶紧抽张纸巾捂住嘴,慌忙地想寻找“消毒工具”,直到她反应过来,才对上两双直盯着她的眼睛。
“要不要去催吐?还是妳想去挂急诊打预防针?”左边的男子终于忍不住开了口,语气充满了嘲讽。
“放心,我很确定自己不是口蹄疫或禽流感的带原者。”
她撇撇嘴,虽然刚才的举动不太礼貌,毕竟是自己要白痴喝错了,但对方的态度也真是令人不舒服。
“老板,你没事干嘛把杯子放在中间啊?又不说是谁的!”恼羞成怒的结果,就是找人开炮。
“还有,这位先生你也很奇怪,既然是你的杯子,那你怎么不讲呢?知道我喝错了,居然还视若无睹!”想想还真是莫名其妙。
向儒挑了挑眉,兴味盎然地观察着眼前如机关枪般骂得脸不红、气不喘的悍女,她有一双很黑、很亮的大眼,带着些许孩子气的固执。
说起来他才应该是这个乌龙事件的受害者吧,怎么现在反而给人骂好玩的?
他得阻止她再扫射下去,滥杀无辜。
“刚才妳迫不及待就拿去喝,看妳那么专注的样子,我想作人也别太小气,没关系,我不介意,真的。”他轻描淡写地说道。
其实他刚才只注意在看相片,根本没发现咖啡的事,但是眼前这女子的反应,让他忍不住想糗她一下。
卓晴韵一时之间作不出任何回应,只能僵在原地,瞇起眼睛看着这个外型俊秀、衣着高级的男子。
瞧他长得人模人样,没想到却是个爱损人的刻薄表!哼,金玉其外,败絮其内,这种人她最反感了。
要酸大家来酸啊,怕你不成?
“你不介意我介意啊,这位水仙花先生,看来你有被仰慕妄想症。”不用到厕所催吐,她现在就够恶心了。
老板看场面有些一尴尬,赶紧开口打圆场。
“好了好了,别再争论下去,反正已经喝了就算了,就怪我不该接电话,都是我的错可以吧?”
唉,老板难为,看他多么委曲求全啊!
“本来就是你的错!”两人突然异口同声地看向罪魁祸首。
这这这,他招谁惹谁了啊?
想辩驳几句,又被眼前一男一女犀利的目光给瞪得出不了声,只好将满月复的心酸泪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说到电话,刚才本来要跟向老弟讲的事情居然差点忘了。
“老弟,你亲爱的朱丽亚小姐今天不来了。”
“什么?”
“她不来?”
这两人又同时叫出口。奇怪,他们默契怎么这么好?
卓晴韵瞥了向儒一眼,随即拿起背包。
“既然今天没有表演,那我先回去了,老板拜拜啦!”她转身快步离去。
“咖啡果然是上火的东西,喝多了脾气会暴躁。”向儒看着门口那抹俐落的身影,微笑说道。
“喂,脾气好不好是先天个性跟后天修养的问题,少『牵拖』到咖啡上。”
瞧,他就是最好的例子,开了这么多年咖啡店下来,他只有愈变愈成熟圆融呢。
“晴韵一向心直口快,大剌刺的,你别跟她计较。”
“我没那么小心眼。”也没那么无聊,这种事一过他就忘了,不会放在心上的。
“说吧,她为什么请假?明知道我要来,不是如她所愿吗?”这正是他此行回台湾的主要目的。
“她的确等你们很久了。”这几次演唱还总是心不在焉,常常望着门口发呆。
“就因为等了很久,突然要见面,所以需要一点心理准备吧。”
“准备?需要准备的是我们吧?我们都不怕了,她怕什么?况且今天只有我来。”
“或许就因为只有你来,她才更犹豫吧。其实先跟你单独见面也好,我已经劝过她了。”
“无所谓,反正我还会来报到,总要碰面的,看她哪时高兴了,我等她。”他靠在椅背上凝视炉火的青蓝焰心,陷入自己的思绪中。
老板看着双眉微敛的向儒,露出同情的微笑,他自己也正在伤脑筋,等下要怎么跟满座的客人解释呢。
第三章
星期三下午,寰宇传了一份资料过来。
难得这家践不拉几的大牌公司这么贴心周到,访问定在七月底,距离现在还有两个星期,就主动帮她节省时间。
炳,那是他们不知道她对SR早已下过许多功夫研究了。
不过,毕竟是“官方”档案,有些珍贵的第一手消息,果然不是平常那些网路八卦比得上的--虽然这份简介也真是够“简”的了,才一张A4纸。
她停下手边的工作,想趁热看完这张比圣旨还重要的传真。
嗯……SR的曲风,这个她很熟了。
嗯……SR的作品年表、合作过的对象,这些她早就倒背如流了。
嗯……
什、什么?!
SR……SR是男的?
“她”竟然是个男的?
怎、么、会?!
从她迷上SR的歌以来,她一直一直想象是一名长发飘逸如天仙下凡的气质钢琴美女,用她纤细柔白的手指在琴键上轻快飞舞,那是多么令人陶醉的梦幻画面啊!
她还满心期待有一天能现场聆听“她”的演奏呢。
老天,她受到打击了。
当然,她没有无知到以为世上弹钢琴的都是女人,她也知道古今中外有名的音乐家以男性居多;但是,对她而言,只要提到弹钢琴的男人,脑中就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些怎么也称不上美观的身影--印象中的男性作曲者,外型往往跟音乐造诣是两回事,总是跌破听众的眼镜。
唉,幻灭是成长的开始,做这行就是要心脏够强,别人总是羡慕她可以见到许多不易亲近的偶像和知名人物,殊不知那种一再受到打击的辛酸啊。
收拾起散落的心灵碎片,继续把资料看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