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经意的,药儿瘦削的身影再度跃人段逍脑中。她瘦了许多,纤细的身躯似乎风一吹就倒,是因为日以继夜的炼药吧!?段逍心想,这几天,药儿走路的模样一拐一拐的,似乎是腿伤复发,她一向不会照顾自己,事事都依赖着他,只怕她忍着伤不说。
“段大哥。”古明月试探地唤了唤失神的段逍,知道他又挂念着药儿。“我知道全靠药儿妙手回春,我才不至于变成一个终生下不了床的废人,对了,我一直觉得奇怪,药儿每晚端给我服下的汤药,说是叫做‘雪里红’的,大哥问遍了各处名医、药坊,从没有人听过这个名字,更别说知道它的疗效了,段大哥,你可知道,药儿是从何处得到此药的?”
段逍拧起了眉,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与药儿自幼长居于九寨谷,一向深居简出,偶尔药儿开口要些什么草药,也都是由他下山相寻,再不,便是由卓不凡生前炼制而成,他虽不谙药理,但多年来耳濡目染,对草药倒也识得不少,但‘雪里红’一味他却一无所知。再者,药儿反常的神秘态度也令人心生疑窦,每到傍晚,药儿便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中,约莫一个时辰之后,才将汤药端至古明月房中,这其间,谁也不知道她在房中做些什么,这一切的一切,实在无法令段逍心安,思及此,段逍的眉头又更紧了些。
“药儿自有她自己的主意,我一向不多问的。”随意应答了句话,段逍却抹不去心中的疑虑,也许,他不应该只是沉默以对,面对药儿刻意的避不见面,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只怕更会剪不断理还乱,他悉心照料古明月只是基于道义责任,倘若因此而使两人之间原先单纯的关系徒生变量,那自然就非他所愿了。段逍心想,无论如何,该是说明白的时候了。
“明月姑娘,这半个月来,你的伤势已渐有起色,想来不出十天,即可痊愈,到时,段逍也不便再留在庄内,我想……”?
“你要离开古剑山庄?”
迸明月倏地截断段逍的话,原先含羞带怯的脸庞蒙上不敢置信的神色,盯着段逍的眼神,有些受伤,有些错愕,然而最令人不忍的是她的毁殷切切。
段逍凝眸看她,对上古明月那一双溢满柔情的眼眸,心中没有半丝动摇,只怕她愈陷愈深,难以自拔,至于对他的一片真情,他却是不能、也不愿接受。
“是,我会离开,带着药儿,也许……还是回到九寨谷,还是继续我们从前的日子。”
“为什么?段大哥,”古明月颤声问道,盈眶的泪水几乎决堤。“为什么呢?古剑山庄的生活不好吗??为什么非得去过那种与世隔绝、深居简出的日子?”
段逍静默了会,他一向不擅言辞,想要解释些什么却有些力不从心。“这里的生活很好,只是不适合我们,对我及药儿来说,已经习惯了只有两个人的生活。”
“习惯?”古明月的声音蓦地显得尖锐,一只手紧抓着床边的雕柱,难掩心中的激动。“没错,那只是习惯,只是日积月累的习惯罢了,那可以改变,可以重新来过的,段大哥,你是真的不明白吗??你只是习惯了有药儿的生活,所以才觉得她重要,才将她看作是一生一世想在一起的人,但……那只是习惯啊?!只要你试着改变,试着去适应,也许你就会发现,她并不是那么的与众不同,不是那么值得你放弃一切的,愿意用全心全意响应你的更不只药儿一个人,你知道吗??”
她真的想问,真的有太多的不平堆积在心头,只是慢了相遇的时刻,只是相处的日子太短,难道就能否定她所付出的一切吗??她深爱段逍绝不亚于药儿,难道只因为“习惯”两字,她就必须承受这样的苦楚?
“明月姑娘,你说得没错,习惯可以改变,可以重来,但真实的情感却只有一份,一旦付出了,就再也收不回来。我习惯了与药儿的生活,无关乎其它因素,因为她是药儿,她有那样的性格、那样的脾气,只因为她是独一无二的,而我只是幸运,免去了在人世间寻寻觅觅的过程便能与她相遇,我们一直都是属于彼此的,无所谓响应不响应,爱上她是我这辈子的宿命,而我甘之如饴。”
段逍的嗓音平淡而坚定,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只因对药儿的情感在年少的岁月便挣扎过数千次,而厘清后的思绪只是让他更了解,这样的一份情感能强烈到什么样的地步。这些年来的历练让段逍日渐沉稳内敛,然而懂得隐藏太过狂烈的情感,不代表他愿意轻易放手,他等了这么多年,等着药儿长大,等着她自己去模索、厘清,而今,他盼到了他所想要的一切,怎能放手?哪怕要负尽天下人,他也只求无愧己心。
“你爱她?”古明月摇头,止不住的泪水扑簌簌的往下掉,脑中空洞洞的,尽是段逍的一字一句。为什么要让她知道?为什么要让她承受这样的事实?“你爱她……就因为你爱她,所以,就把其它人的真心全部抹煞?所以,就可以对别人的付出视而不见,段大哥,我是真的……”
“明月姑娘。”
段逍蓦地喝止住她,空气倏地冷凝于纠结的气氛中,只有古明月的泪像永无止尽似的漫流着。
段逍在心中叹了口气,他是不忍,不忍古明月将心中的情愫彻底表白,不忍她一片痴情却落得万般皆空;他既受不起她情深义重的付出,便只能选择绝情,多余的迟疑、犹豫,只会使她愈陷愈深,但那并不表示他能轻慢古明月的一片真心,他知道那需要多大的勇气与真情,只是,他知道自己受不起,知道自己已经无力再去爱另一个女人,而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将伤害减到最低,只是让古明月保有最后仅有的尊严。
“明月姑娘,”段逍放低了嗓音,看她的眼神却依旧毅然坦荡。“段逍不值得你这么做,不值得的。”
“值不值得必须让我自己来决定,不是吗??”
迸明月扬眉说道,听来却令人感觉悲哀、苍凉。她缓缓地吸了口气,用手背颤抖的抹去泪痕,一抬头,方才情绪失控的古明月倏地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绝不认输的古明月。她告诉自己,这样的结果,早就可以预知的,而她仍然义无反顾的陷下去了,她仍然选择爱上他,因为她知道,自己和段逍一样,一生只能爱一次,所以他们都拿生命去爱,不论有多苦,要受多少伤害,这样的爱收不回来了。
“你说过要照顾我的,你承诺过会陪在我身边的,段大哥,你不是个言而无信的人,我相信你不会背弃你的承诺,至少,在我伤愈之前,你不会离开古剑山庄的,不是吗??”古明月静静的说着,平静的模样与方才判若两人,话里似乎仍是毫无放弃之意。
“是的,在你伤愈之前,我不会离开,但是……”
“够了,这就够了。”古明月不让他把话说完,只是喃喃的念着些什么,而后疲倦的闭上了眼,又睁开来,无意识的挥了挥手,带着虚弱的声音说道:“段大哥,我很累了,想休息一下,你先出去吧!。”
段逍无言,默默的望着她,表情仍是令人无法捉模的冷然,望了许久,见古明月只是自顾自的失神冥想,只有微微叹了口气,往房门走去。